第十三章

感觉像是被电了一下。

    “那有没有上市公司？”她得寸进尺。

    但到了这个傍晚，一切都已经截然不同。她终于拿到了offer，可以暂时放下心事，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顾，只是跟着甘扬从他住的地方出发，沿着湖边一路跑到瀑布。

    既然说好晚上他做饭，两人先开车去小镇上的超市买了菜。

    伊萨卡的十一月底，天气很冷，没有阳光的日子，气温已经降到零度左右。路边的树落光了枯叶，树枝上覆着一层糖霜似的薄雪，远处的卡尤加湖是灰色的，水面一片苍茫。去年，也是这个时候，她根本不敢停下来细看这些高度致郁的风景，怕自己会一时冲动找个地方跳下去。

    Just comfortable，典型有钱人的回答。丁之童心里想，开始查户口：“是不是就你一个孩子？”

    自己跟甘扬这算是开始谈恋爱了吗？

    “这几双，1995年的Reebok DMX。那时候几大品牌都在搞‘军备竞赛’，Nike推了Zoom，Reebok就跟着推了DMX，穿着倒是挺好的，但是最多一个月就会漏气，漏完就跟手纳的鞋底一样硬，被骂到下架。”

    她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他明年才毕业，以后有什么打算，两个人根本就没提起过。而且，他还比她小。一岁？或者两岁？她甚至连他多大都不知道。

    后来，她读到过一篇文章，说冬天是户外跑步最好的季节。

    不能想象，丁之童很配合地摇头，又问：“后来呢？”就等着他抖包袱了。

    走到楼下，透过玻璃就看见甘扬等在门外。他还是穿得很少，一身跑步的装备，外面连件冬衣都没有，隔着衣服就能辨出他身体的轮廓，看起来却一点不嫌单薄。紧身裤勾勒出两条长腿，上身也就一件长袖外套，都是黑色，但加上那张脸，在一片阴霾之下还是显得分外年轻鲜亮。嗯，就是那种她一边大口吃赛百味一边远远观赏的类型。

    这是什么退休老大爷的田园生活？丁之童笑出来，说：“你还有什么奇怪的爱好，一次性都告诉我吧。”

    好吧，丁之童承认，这也是个符合逻辑的说法。

    不料人家真的回答：“好像是在筹备吧。”

    不过，那个吻让她感觉不错，打算再试试。

    热完身，还没开始跑，丁之童尚有力气说话，一边压着腿一边问：“这房子一直就是你一个人住吗？”话刚出口，又觉得是不是有点过线了，好像在打探他的过去似的。虽然，但是，她总觉得他们还没到这个交情。

    嗯，听说过。

    “鞋底加了四根弹力柱，上面用TPU板来均匀分配力量，听起来好像很厉害，其实脚感一点都不好，吸震和回弹的效果不理想，鞋底还厚得像内增高。但架不住人家营销猛砸钱啊，让自己家签的球星都穿这个，还真火起来了。按照Nike当时的计划，这个设计至少能用上几十年，你能想像现在街上都是这种鞋吗？”

    “对啊，”丁之童这才正经了一点，好言规劝，“你也太老实了，我问什么，你就说什么。像你这样的家庭条件，不是应该隐瞒身份，各种考验吗？你就不担心人家图你的钱？”

    丁之童笑出来，再一次提醒：“你别忘了，我可是财迷啊。”

    甘扬也作势骂她，说：“丁直筒你这人还真现实！”

    丁之童听得要笑，心说虽然丑，穿着还难受，但也不妨碍你收了这么多双嘛。

    “对啊，”甘扬点头，“好鞋哪来那么多全新的vintage，还买回来供着，都是穿到破的。”

    但现在这类型近在眼前，她推门出去，他便过来牵了她的手，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动作自然而然，只有她还不习惯，心里一边怦怦跳着一边纳闷，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还有下面这一排，2000年Nike的Shox，”他拿下一只穿在脚上给她看，“是不是特别丑？”

    “这一排，都是1979年的AVIA，”甘扬弄完了厨房里的事情，洗了手过来，指着她正在看的那几双，给她现场解说，“那时候在美国运动鞋里排前五，也买过NBA球星代言，滑翔机德雷克斯勒，还有助攻王斯托克顿。”

    丁之童点头，是真的丑，她刚才就发现了，原来不是她不懂得欣赏。

    他继续往下讲，她就接着听，到最后才算真的明白过来，向他求证：“所以你这一面墙的柜子里装的都是失败的鞋？”

    丁之童听得有点懵，心说她怎么没听说过啊，只问：“后来呢？”

    转身上楼，发现房门开着，宋明媚就站在门口，脸上似笑非笑，看着她说：“你可以啊……”

    “一个人住这么大，你家到底多有钱啊？”丁之童感叹，虽然伊萨卡的房租便宜，但对一般留学生来说，所有开销都是能省则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