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手机就在这时候响起来，她按了键接听，对面人喘着气，吞吞吐吐：“那个……我还得去我朋友那里一下，那个……我们要不晚一点再……”

    但冯晟显然有备而来，说起他手上的那份offer，雇主是他从前做过实习的L行，给他一个证券部量化交易员的职位，工作地点就在纽约。

    “只是个同学，本来说好一起回去，”甘扬解释，最后还拖着一句废话，“但她好像有男朋友了。”

    丁之童庆幸他没把话说透，以后大概还能凑合着做朋友，又笑着说：“其实我真的觉得你很适合做IBD，Superday那天我就在想，要是你在那里，肯定比我表现得好多了。”

    丁之童恨不得立刻打回去重新再来一遍。

    刚才关于面酱的那一番对话，她是存心让甘扬听到的。本意只是想说，你有男朋友，我也有啊，我对你完全没有那方面的企图，大家都是好兄弟。但也是她自己不争气，当时声音滞涩，脑子里一片空白，想不到任何话题，连个玩笑都没有，听起来一定很冷淡。而对面那位也好不到哪里去，就答了一句——知道了，晚安。

    “那你准备签吗？还是再找找看？”丁之童问冯晟。提到这些，她倒是不那么尴尬了。

    那是个星期六的晚上，丁之童在图书馆忙完论文直接去赴宴，到那里坐了一会儿，才开始觉得不对劲。

    丁之童对自己有清晰的认识，她的定位在“开了点窍的做题家”和“技术达人”之间游移，也就是说，0%到30%的通过率。

    丁之童这才冷嗤，说：“我就是客气一下，你还当真了？”

    “行，我很快的，一会儿再打给你。”那边如释重负，挂断了。

    但冯晟却停下手中的刀叉，抬头看着她，没出声。

    “从这里招你去香港？那也应该拿global pay吧？一样的薪水，那边个人所得税比美国低得多，而且还有住房津贴，不是都说只有香港有这个规矩吗？”丁之童只考虑最实际的问题，钱。

    与此同时，冯晟却是后来居上。他去暑期实习的时候跟过的老板那里公关了一番，offer成功到手，而且也是BB大行。

    而最理想的目标人群必须EQ超高，上得了台面，比如宋明媚。如果能够到这个标准，通过率70%，技术好不好，模型会不会做都是其次的了。

    “怎么了？”丁之童问，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有点战战兢兢。

    要是照从前的规矩，她这时候大概会推他一把，但从今往后应该是不会了。

    王怡笑起来，说：“有男朋友又怎么了？不就是同学么，搭车都不行啊？还有，什么叫‘好像’？”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宋明媚的论调也变了，认为眼下最可能的情况就是丁之童吊了车尾，前面有人拿到offer没确认，此刻她的命运就掌握在人家骑驴找马的一念之间。

    冯晟对她的信心显然也不比她自己更多，只是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想，等你这边定下来之后再决定。”

    稍好一些的是开了点窍的做题家，各方面中规中矩，没什么出挑的地方。这样的人能过一面，但offer基本没戏。

    话一出口，旁边便有观众对他竖起双拇指，说了句：Good for you！围栏后面的丁之童一尬，然后眼见着王怡脸上也是一尬。正好后面又有别的小团体跑上来，隔开了她的视线，看不见了。

    天气预报很准。

    “我下午看见新闻里说高速公路上有事故，想问问你有没有被堵在路上。”对面解释，话接得有点急，声音听起来也好像跟之前有些微的不同。但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清楚。

    信息发出，她又叹了口气，低头捂住脸。甘扬这人挺好，仗义，慷慨，跟她谈得来，看上去又不娘，的确是做朋友的上佳人选。但却另有一个事实足以成为这段友谊的deal breaker，那就是她对他动了超出友谊的心思。

    这一天的霉运还没走完，离开民宿，她坐地铁去曼哈顿。结果到了中央公园，才发现靠近终点的欢呼区都已经满员不能进人了。秋风菲薄，阳光无力，她越等越冷，只好在附近找了间咖啡馆坐下，发了条短信过去，让甘扬跑完之后给她打电话，再约碰头的地方。

    冯晟不答，埋头切着餐盘里的一块鱼，缓了缓才说：“除了这个之外，还有个H行的机会倒是IBD的位子，但是要去香港。”

    “没谁。”丁之童敷衍，莫名就有些心烦意乱。

    “不就在第二格么，上次我们一起去中国超市买的。”丁之童探身拿出来给他。

    “找什么？”丁之童问，手机拿远了一点，但没有捂上麦克风。

    “什么事故？我没看到，一路都很顺利。”丁之童回答，似乎也不是她平常说话的口气。

    面对鼓励，丁之童表示由衷的感谢，回头还是照样躲起来数日子。

    两人从餐馆里出来，并肩穿过公园和小镇，走回宿舍去。

    冯晟仍旧不答，忽然换了话题，反过来问她：“M行那边，有消息了吗？”

    Poor和Desire，丁之童相信自己有。Smart，底气就没那么足了。

    丁之童头抵着车窗玻璃睡了很久，等到了站醒过来，发现脖子都僵了。她一路揉着回到宿舍，天迅速地黑下来，屋子里亮着灯，心想难得宋明媚周末没节目，进了门才知道人家老早出去了，等着她回来的是冯晟。

    甘扬却还没完，又蹿起来指指王怡头顶，朝丁之童喊：“这我Partner！”

    丁之童答：我已经在车上，就不过去麻烦你了，多谢！

    甘扬也看到她了，忽地活过来，原地蹿起，也朝她挥手。

    “晚安。”丁之童回答，然后电话就断了。

    冯晟早就来了，头发抓了发蜡，身上穿了件新衬衣，好像还喷了点香水。淡淡的木香调，不讨厌。

    那边很快回过来：你再等我一下吧，坐灰狗回去路上起码多花两个小时。

    丁之童找得有点疲了，又听身边一个大叔说纽马的路线特别虐，总共要翻五座大桥，爬二十几个坡，以至于每年都有很多跑者败走大苹果。她开始瞎想，心说那谁会不会已经弃赛了？大概不好意思跟她说，还让她等在这里？

    学习小组?求职小分队成员，来找她当然也是为了正经事，比如问她这一行战绩如何？

    那一带有好几家酒吧，临街开着窗，或者有一整面墙的落地玻璃。周末夜气氛火热，到处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学生窜进窜出。她忽然觉得好像有人在什么地方看着她，但转头望过去，却只看见一帮文理学院的小孩儿在高桌边比赛吃花生米。

    这时，甘扬还在王怡的小公寓里。

    餐厅里人不多，气氛很好。位子安排在窗边，望出去就能看见夜色下平静的湖面，以及岸边停泊的游艇，全都蒙着灰白色的防水帆布，上面还铺了一层薄雪。

    再好一些的是技术很强那种，大概能有三成的机会拿到offer，比如冯晟。

    既然她这样，冯晟也不跟她绕了，转了转面前的酒杯，看着她说：“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呢？”

    消息传来，宋明媚要他请吃饭，冯晟心情好，一口答应，还订了个挺贵的餐厅，在卡尤加湖边的公园里。

    老板娘跟她讲契约精神，说临时加出来的这一晚要比事先预定的上浮30%。

    但丁之童大概是睡糊涂了，反应了一下总算想起来自己这一趟去纽约究竟是为了什么——面试，而不是看跑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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