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但这人还不甘心，又提议：“那我们早点走？”

    2007年的丁之童，身高1米67，体重47公斤，腰臀比可以忽略不计，而且还戴眼镜。

    Step 4:两只手握拳，放在腰侧靠后的地方。

    前面教授已经就位，调暗了灯光开始放PPT。

    仅在那一秒，丁之童是想要冲过去当面问清楚的。但等到上完那堂课，她又觉得大可不必。

    “那就这么说好了啊！”对面那一双眼睛又亮起来。

    纠结了一小会儿，她在手机上找出联系人阿甘，打了几个字发过去，言简意赅：进Superday了。

    丁之童摇头，说：“路上起码四个小时，到纽约太晚了。那天晚上我得休息好，别再跟上次似的……”

    宋明媚趁着最后几秒把话讲完：“后来？他大概问别人去了吧。”

    直到洗手间的门被推开，又有人临场尿急闯进来，看见她这样站在那里好像见了鬼。丁之童这才收势，对那人点头笑了笑，踩着高跟鞋走出去。

    丁之童眼见着他的双眸亮起来。在那之前，她一直以为这只是一种存在于语文书里的修辞手法。

    不过，在所有交出去的申请当中，这已经是她最理想，也最接近成功的机会了。

    丁之童起身，走出会议室。

    FUCK！她暗骂，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一切都是准备好的，每一步都很顺利。她到达M行位于中城的办公楼，在前台报了名字，领了临时门卡，被带到三十七楼的一间会议室里。那时，距离Superday开始还有半个小时。

    她身上只有吊带衫和小内裤，觉得有点怪异，但还是挺了。

    彼端是M行的HR，对她说：Congratulations！你已经通过了第一轮面试，请于11月3日来曼哈顿参加今年校招的Superday活动。

    几天之后，丁之童接到一个电话。

    早早洗漱，早早睡下去，却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认床，她翻来翻去，过了十一点还没睡着。黑暗中，正在墙角充电的手机亮了一下，隔了几秒，又亮了一下。房间狭长，像个走道，她从床上伸出一条腿就能够过来，趴在床沿往下看了看，是两条短信，都来自甘扬。

    甘扬便也退了一步：那我们先吃个饭？

    那几天，甘扬还是会发信息过来。她琢磨着该怎么回，老是想起中学里看过的那些台湾言情书。其中常有一句台词——我没时间陪你玩这种游戏！也许是因为出现的频率畸高，而且说话人往往也没干过什么正经事，当年的她每次看见说这句话就想笑。直到此时，她还真想把这十一个字甩他脸上。

    对于校招来说，Superday就是最后一轮了。看起来距离她挣大钱的目标仅一步之遥，实际上的战损率甚至高过D-day诺曼底登陆。

    丁之童心里一咯噔，表面还是老样子，说：“他问过你？”

    却不料宋明媚直接指名道姓：“不就是甘扬嘛。”

    每次电面，她都会提早半小时从学校赶回宿舍，喝水，上厕所，洗手焚香，关门落锁，插上耳机，打开电脑，拿出简历以及纸笔，最后还在面前放了一面镜子，做好表情管理，自我感觉好像传呼台的客服。

    转眼就到了那个周五，丁之童从伊萨卡出发，坐了六个钟头的灰狗巴士进了纽约城。

    宋明媚往她旁边一坐，凑近了撞她一下，轻声问：“唉，中午跟谁一起吃的饭啊？”

    甘扬回答：超人啊。

    门口的助理看见她，说：就快开始了。

    第二条，预祝她明天成功，还说要传她一条Superday闯关秘笈。

    丁之童不怎么过脑地听着，已经意识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就刚才那么随口一说，平白多出一晚住宿的开销。她只好自我安慰，搭他的车回来，至少能省下单程的车票钱。再想想还是不对，异地的学生过去参加Superday，交通费是可以找M行报销的，但多出这一晚的住宿却要她自己掏腰包。

    除此之外，她还得准备M行的Superday。

    手机屏幕发出的蓝光自下往上照亮她的脸，丁之童没读完，心说自己也够傻的，怎么还真照着他说的做了呢，关机扔到一边，又爬回床上，钻进被子里。

    助理大概见惯了临场尿急的人，抬手给她指了个方向，让她快去快回。

    丁之童终于忍不住问：这是啥？

    于是，那顿饭剩下的时间，她都在听甘扬絮絮叨叨说“纽马”。这人甚至还从书包里拿了纸笔出来，现画了一张地图给她，一边画一边讲解：

    怎么有这么单纯的孩子呢？丁之童简直有点不忍心。

    甘扬琢磨了一下，答：“周五下午我有个考试，我们晚上走吧。”

    Step 2:双肩打开，挺起胸。

    宋明媚摇头，说：“要是去健身房跑步机上跑，我还能考虑一下，他非要在户外，那还是算了吧。”

    “你去了吗？”丁之童又问。

    “你打算哪天去？”她没立刻答应。

    她如是照办。

    丁之童蓬着头爬出被窝，光脚站在地板上。

    甘扬把日子一对，才发现她参加superday的那个周末，他刚好也要进城。

    丁之童绷着不笑，特别真诚地对他说：“那我正好去给你加油，等你跑过那一段，我再坐地铁到终点去找你。”

    “法拉盛吧……”丁之童回答。暑期实习的时候她就住在那里，法拉盛中国人多，严爱华的熟人也多，给她推荐过好几个便宜安全的民宿。

    这种天真的想法一直维持到那天下午，她在另一门大课上遇到宋明媚。

    之后的那几天，她还是像从前一样，翻雪山上课，蹲图书馆赶大作业。期间又有两份求职申请过了初筛，对方跟她约了电话面试。

    也是怪了，丁之童忽然发觉自己居然还挺喜欢看这个的。

    比起上一回，气温又降了几度，但甘扬还是一点不怕冷似的，只穿着一件胸前印校徽的连帽卫衣，上次是灰的，这次是黑的，领口露出内里纯白的T恤，宽肩长腿，看起来颇为赏心悦目。虽然人家比她高大半个头，丁之童照样端着学姐的架子，又破费了一张餐券，请他吃了顿午饭。

    丁之童不知道怎么往下接，只想说呸呸呸。所幸老板娘也没打算继续聊这个，拿出几个花花绿绿的盒子给她看，说自己正在代理一个保健品牌子。丁之童要是在她这里拿货，她看在严爱华的面子上，给打售价的五八折，并且语气夸张地渲染：这份工作好啊！学生和家庭主妇都能做，每个月只要坐在家里打打电话，少说几千刀的收入。

    那是一栋五间卧室的小房子，红墙灰瓦，前后都有一巴掌大的小花园。里面住的都是中国留学生，有在附近读书的，也有来纽约短期工作的。老板娘是严爱华打斗地主炸金花的牌搭子，同为八九十年代凭借海外关系出国的那批中年人，英文不怎么好，至今还把报税说成Taxi，沙拉酱说成Dress，但语言能力丝毫不影响人家在此地里活了十几年，买房买车，闲下来还喜欢给年轻人指点一下人生。

    “要不这样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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