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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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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便哪里,不过必须得是没去过的地方。”周子兮回答。话说得随意,但看她的眼睛,就知道她是来真的。

    “你怕人说?”唐竞揶揄。

    “我不走,”她笑,一口拒绝,“我还要在此地大展拳脚呢。”然后翻个身把他拉回床上。

    但几句交谈下来,又叫她不知说什么才好。先后找来的几位客人一个个地告诉她,之所以慕名而来,是因为听茶馆里的律师说,此地有一位姓周的女律师,在巡捕房与特二法院都很认得人,有办法赢官司。

    唐竞驾车穿过夜幕下的城市,远近霓虹闪烁,还是那种叫人不知今夕何夕的繁华,仿佛根本没有一触即发的战火,或者大厦将倾的危机。

    “出城?去哪里?”唐竞问,起初想到的总是苏州那边的西侨乡村俱乐部。

    如果说国事尚可以不闻不问,手头的案子却不能不管。

    事情其实远远没有了结,几方债权人的态度都已经很清楚。再增加贷款额度是不可能的,如果一年之后容翰民还是无力清偿所欠英商银行的本利,几家华资银行就准备以银团方式参管整个申成纺织系统。

    虽说结果不算太差,但唐竞还是失望。最终奏效的依旧是“拼命”,律师的作用只是聊胜于无罢了。他甚至觉得有些好笑,连他这样毫无信念的人,竟然也会觉得失望。

    回到毕勋路家中,周子兮左右等不到唐竞,干脆换了衣服去事务所找他。黄包车拉到哈同大厦楼下已是傍晚了。她付了钱下车,恰好遇到鲍德温从里头出来。鲍律师看见她,十分殷情,一路陪着上去,直将她领到唐竞的隔间外面,敲了敲门道:“喂,该藏的藏好,该烧的赶紧烧了。”

    “下了夜班从舞厅出来,”小号手想了想,“总归过了十二点了。”

    那晚,他们开了大半夜的车,中途宿在一个水乡小镇的客栈里。说是中途,其实也不对。并没有想好要到哪里去,没有终点,也就不存在中途。第二天,下了一整日的雨,是江南春末那种绵绵的细雨。店东太太说,可以借油纸伞给他们,让他们去附近湖上坐船,但他们宁愿关在房中看雨。

    “你们演出时穿什么衣服?”周子兮又问。

    “又要给人说了,一整天关在房里,不像正牌夫妻。”周子兮枕着唐竞的手臂笑。

    房子很旧很旧,房间在二楼,哪怕赤脚踩下去,地板都会发出吱呀的一声,有的地方缝隙大到可以看见楼下的客堂。他们只能很轻很轻,做得像这雨一样绵长。

    于是,她去捕房调取了案卷与物证记录,其中果然只有简单几句话的叙述,没有画押,更无拍照取证。最关键的是,那办案包探名下当日入库的物证数量与记录里的对不上,所缺的刚好就是三格兰姆。

    也就是这几日,电台里报纸上又是铺天盖地的消息——救国会七人被捕一案侦讯期届满,检查厅在最后一天夜里总算编完了起诉书,罗织十大罪状。涉案七人于是继续羁押,等候两个月之后的开庭审讯。

    此后兜来的几桩生意,多半还是烟毒案子。其中一件的委任人名叫王尔曼,在亚培尔路被缉毒组的便衣包探盯上,以疑似有烟毒交易为由对他进行搜身。根据包探的说法,当时从他身上搜出一小包吗啡,共计三格兰姆,于是将其拘捕。本来只需缴纳数十元罚款就可获释,但王尔曼却是个顶真的,在预审时就大呼冤枉,拒不认罪受罚,被捕房一直拘押至今,已有一周之久。

    “想不想走得更远一点?”他忽然回头看着周子兮。

    周子兮又问:“他被捕是什么时候?”

    工人们闹起来,火把,水枪,榔头,铁钎,日夜守在厂门口说宁可砸掉烧掉,也不会让日本人接收。再加上报界与商会的声援,英商银行迫于各方压力,总算让了一步,将拍卖结果作废,又与容翰民重新订立了抵押合同,本息延期一年分期偿还,利率减了一厘,仓存纱布也作价抵了一部分欠款。

    他知她是误会了,以为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要带她去。“我是说,索性离开上海,一走了之。”他解释。

    “跟着锦枫里的大小姐,”乔士京回答,“什么都做。”

    她倒还真无所谓,答:“给人家一看就是正牌夫妻,那才叫无趣。”

    宴席一直到午夜才散,唐竞离开时在电梯里碰到乔士京。起初只是寻常寒暄,直到电梯门合上,轿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许多旧事在眼前重现,他看到暗处蛰伏的眼睛,像是等着最后清算的时刻。脑中又转出那个念头来——离开上海,一走了之。那样的话,所有这些事便都与他无关了。

    朱律师告诉他,容翰民的说客求到南京,实业部便要财政部调款三百万,准备接管申成,改为国营。理由仿佛是资不抵债,管理混乱。而且,他们想要的还远不是第七棉纺厂这么简单,而是整个申成数千万的产业,预备付出的代价却只是区区三百万而已,这算盘可就是打得太好了。所幸后来听说穆骁阳也插手要管,财政部又只凑了两百来万,这才作罢。

    其实,他早料到南京那边也有意想要插一脚进来,而这也正是穆骁阳为什么没有一举吃下申成的原因——两下里都存着心思,也都互相留着面子。但直到酒席酣然,朱斯年找了个背静的角落与他倾谈,他才知道这其中胃口最大的究竟是谁。

    此时的容老板已是年过六十的老人,亲友怕他撑不住,日夜都有人带着护士陪着他。这一场风波下来,容老板看上去苍老了许多,但整个人还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礼数周到,精神矍铄。

    “西装皮鞋。”小号手脱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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