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断章

    但她看得出来，梁之瀛是有过怀疑的，所以才会在时隔数年之后，突然又回到那个问题。

    可手机转瞬又响起来，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就是West D。她叹了口气，明知不会有好话，但还是接了。

    她曾经问过叶医生，这个“代偿”是什么意思？叶医生告诉她，就是为了压抑内疚感，而用其他事情转移注意力。比如因为感情不顺，投身于高强度的工作，或者因为感到对不起配偶，希望给对方更多的快乐，因而被动地做一些违背内心的事情。但这些症状又因为披上了“勤奋”的外衣，让周围的人都看不出任何异样。

    那一刻，随清心中剧痛，却又觉得自己从未将这件事的所有因果看得如此清晰。

    只可惜，这一次他失败了。

    她其实无所谓他睡到几时，只是觉得有趣，上手就要掀被子。

    她一遍遍这样告诉自己，但却还是在浴室里出声地哭了一场。即使是车祸发生之后不久，她都从来没有这样哭过。

    梦中，是那一日在警察局认尸的情景。

    看完最后一年的咨询记录，随清终于明白了丁艾说的“断章取义”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什么拆迁现场，废墟一片。她想起吴惟的话，又默默对自己重复一遍。

    梁博士不置可否，又换了另一个问题：“那停药呢？她知道吗？”

    这人是真学坏了！她心里重重一顿，如同火烧，又一次告诫自己，你不管我，我也不管你，就只当是一个“快乐的锚点”或者一种“走出情绪的路径”。

    那一刻，她那样分明地看到曾经的自惭形秽，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此时的她竟觉得有些好笑。

    “重了。”他评价，作势掂了掂份量。

    “我还是想看看他。”她仍旧坚持。

    “告诉了，”他回答，而后顿了一顿才又说下去，“不过，也都快过去了，不是吗？”

    他却按着被子不叫她掀，也不睁眼，嗫嚅道：“我没穿裤子……”

    洗漱更衣之后，再回到床边，床上的人还未醒来。她在床沿坐下，伸手推他。他嫌她烦，翻了个身，埋头进被子里。

    次日醒来，已是天光大亮。昨夜窗帘没有拉上，她又难得睡得这样好，睁开眼就看到撒了半床的阳光。而身边那位怕是睡得更好，此时仍旧趴做一个大字，人事不省。

    “不是……”随清的第一反应竟是否认，怔了怔才觉得自己根本没必要这样，又平白多出一番琐碎的解释，“我刚到，拨通了又觉得是不是太晚了……”

    其实，她在精卫中心叶医生那里，也得到过类似的诊断——内源性，外因次要，伴有代偿症状。

    而他已经凑到她耳边道：“嗯，是得先充个电。”

    果然，没有寒喧，连声招呼都省了，只听见对面说：“打电话过来不出声就挂掉这种事，是不是太幼稚了一点？”

    收拾好东西，她给魏大雷打了一个电话，但才刚听到铃响，就又按键挂断了。时间太晚了，她觉得。而且说什么呢？她没想好。只是短短一秒的铃声，她希望他没听到，就算看到未接来电，也应该是第二天早上了。

    “这个……，”警察犹豫了片刻，“他没有其他家人吗？”

    “房号。”等那边笑完了，便是这两个字。

    “他父母已经过世，有个姐姐在国外……我可以看他吗？”她语气平静，只这最后一句近乎哀求。

    她挂断，发了数字过去。

    如果不是因为遇到了她，曾晨当年很可能不会留在国内，更不会开出自己的事务所，也就不必承受后来那么大的压力。隐瞒病情这种事，更是毫无必要的。但反过来说，他在这十年间所做的每一件事，从印刷工厂里的BLU，到一项项完成的设计与工程，那些成就与欢愉，也都是因为她。

    她差一点笑出来，只差一点，心里想说，你身上什么我没看过？可又觉得这话实在太过流氓。正噎着想词，他倒笑了起来。她以为他骗她，伸手便揭开被子。结果，还真没穿。

    床头的时钟显示凌晨三点三十分，她没有尝试继续睡下去，从床上起来，洗漱之后又给曾颖发了一封邮件，然后开始工作，是港区改造项目的第五稿。

    方才那一番装扮便是白费了功夫，她难得一次忘记时间，与他相对躺在床上。似又回到从前，那段近乎于同居的日子，她记得那也是夏天，天气热起来，身上盖不住一条薄被，但她却总是羞于裸身躺着叫他看见。

    “关于你的病。”梁博士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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