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的亲近感。

    “第十四位主神是？”

    初夏时节，暖意席卷大地，可浴仙宫里却是一片沉寂。紫宸走进内殿，四周扬起的灰尘熏得他双目发红，他有些惊讶，惊讶于不过十日时间，浴仙宫便积了许多灰尘，更惊讶的是那份人走茶凉的死寂。

    “慢慢看？那我们来奇文共赏罢。”

    有多久没有放松过了？很久了，久到他都不记得他曾经是否开心过……

    周遭的一切并未不同，可于紫宸来说却是恍如隔世。

    宫里早已没有了新娘的影子，只剩红盖头被整齐的摆放在几案之上。紫宸走上前，拿起那枚红帕子，将它收在怀里。他突然发现自己竟有些黯然……他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婢女面面相觑，良久才道：“谢殿下提点，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瑶音瞬时挤出两滴眼泪，婆娑道：“这都是我写给您的信，您不看看就清理掉吗？还是慢慢看了再边看边扔嘛，我去去就回。”

    “你到底是谁……”

    “生死一瞬，只在你一念之间，我的宸宸终于回来了。”瑶音十分自豪，朝紫宸飞奔而去，原想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却不想被他躲开了去，扑了个空，灰头土脸摔在地上。

    瑶音闻言有些尴尬，笑了笑，挣扎着从紫宸身上下来，替他拂去了身上的菜叶，“鸡蛋暂时弄不掉了，你脱下来，我给你洗。”瑶音拉着紫宸的手朝里走，可刚走一步便觉膝盖钻心的疼。

    “好吧，一半一半。”

    看着他们‘兄友弟恭’，这一系列的举动让远处的司墨神君十分受用，摸着胡子很是赞叹，只差没有向他竖起大拇指。

    瑶音笑逐颜开，喜形于色，“同喜同喜，元帝的岳丈。”

    “是吗……”瑶音有些失落，虽然早知便是如此，但再次燃起的希望破灭终究还是会让她觉得难过。

    眼看瑶音便要被不知名的力量带走，紫宸情急之下，张开双臂将瑶音整个人环抱在怀里。二人身体紧贴在一起，倶是一怔。

    “看来他是真变了。白帝真厉害。”

    “如此甚好。”雪卿抬眼看了看刺目的阳光，伸了个懒腰，笑道：“本宫乏了，你们好自为之，希望很快会传来好消息。”

    “你叫我姑娘？”瑶音顿感胸闷，整个人都不好了，“以前你明明抱着我直唤我瑶瑶，现在居然叫我自重？”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夫君？你去哪里了，我还以为又要见不到你了！”瑶音脱离了束缚，见到紫宸就像见到了救世主，立刻奔上前去，却因太过激动忘了膝上的伤，踉跄下眼看又要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在众人的惊愕下，只见紫宸飞身上前将她牢牢接住，拥在怀里。鸡蛋和菜叶沾染在他月白的衣衫上，显得突兀又凌乱。

    “你有什么资格原谅？我才是凤族世子！我不需要你的原谅，你放开！”

    瑶音被戳中脊梁骨，很是尴尬，“哪有，父神您误会了。”

    “不过至少他还不算坏人，紫宸因祸得福获万年修为，元帝之位该他莫属了，”帝宴笑了笑，“恭喜你，帝妃。”

    紫宸衣带翻飞，巨大的力量还环绕在身侧，瑶音的音容还在眼前晃，可怀中早已没了人影。前所未有的感觉在紫宸心里萌了芽，开出了花。他只觉心上好像缺了什么，空荡荡的，感觉十分不自在。

    “回殿下，不知哪家豢养的凡人小妾在外头找相公，扰了殿下清净，我立刻命人将她轰走。”

    “当个帝妃就这么开心？待我回到离恨天，分分钟让你变公主，怎么样？”

    “谁是你弟弟？你根本不配做我哥！你应该该跟你母亲一样，死到天边去，为什么还要回来！”

    不同任何人交恶，如今的他收起身上所有的刺，反倒让人再抓不住任何弱点。

    “如今我已不是白帝，紫宸与我同为主神，尚且比我早来浴仙宫一些时日，地位旗鼓相当，自然不必行礼。”雪卿摆了摆手，看着紫宸皮笑肉不笑，“日后你们见了他，也要恭敬些。”

    众神看着他的背影，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十分火热。

    “不、不是，可她们都看着呢。”

    仙官头也不抬，面无表情，“第十四位主神。”

    离笙没少给他脸色看，但该给的起居饮食却从未落下。

    雪卿静静地看着二人离去，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嘴角露出诡笑，伸手招来两名婢女，道：“你们跟了我多久了？”

    古来被白帝带走的，甚少有活着回来的，她们的离开在情理之中。再者离笙本就该前途远大，这些时日实是委屈了她。他不怪她们。

    “哈哈哈，就是就是……”

    “您还有话跟我说，我怎敢离去？”

    “看完？”帝宴眯起眼，指向身后堆成几十座山的信笺，笑道：“这里有几百万封罢？粘起来可以绕离恨天三十三圈了，你让我从哪里看起？看到哪儿才是个头？”

    “停！不要念了！”

    紫宸抬头望去，神情坦然，不急不怒，不卑不亢。

    只见门外站了一个戴面具的女子，手里还提了一篮青菜两篮鸡蛋。

    另一边，受尽了痛苦的青荣就不那般淡定了，也不知他哪里来的力气，冲下台阶对着紫宸就是一拳。紫宸并不闪躲，结结实实挨了一掌，嘴角立刻溢出鲜血。

    羲和走下台阶，在他身边来回打量，见紫宸依然低眉顺目，止不住点头笑道：“才关了你十日便恭顺了许多。关你一两百年，指不定就彻底没脾气了。”

    紫宸漫无目的在浴仙宫内走动，走着走着便来到后院。浴仙宫后有一片汪洋，琼珠清泉，波澜浅碧。岸边高柳新蝉，薰风徐徐，初夏的蝉鸣舒适又惬意。

    我该怎么办？思来想去，发现大不了就是跟他说一个很长很长很长的故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对吧？嗯，没什么大不了的，没什么的。瑶音深吸一口气，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

    司墨朗声道：“紫宸啊，想必你在诛仙塔里受了不少苦，今日你先回去，明日再回来上课。大家也先休息罢。”

    “好。”紫宸未加细想，便径直走进浴仙宫。雪卿含笑，未加为难，做了个请的手势。紫宸朝他低头行了一礼便匆匆离去。过后，瑶音才敢偷偷抬起眼，只见雪卿背着双手看着他们，眸中星星灭灭，神色莫测。瑶音心中大急，不知如何面对。

    紫宸心一惊，“怎么想到她了？”

    “不会，”帝宴摇摇头，“这个世上发生的人事，没有人能瞒过我。我找不到你说的夜九和帝瑶，换言之，他们根本不存在。”

    “哼，后生可畏。从前你是初生牛犊不畏虎，如今你胸有成竹，自然不怕了。喝茶。”雪卿回眸浅笑，随手将茶盏朝紫宸掷去。看似简单，实则暗含了几分劲气。紫宸不加闪躲，徒手去接，表面不为所动，暗地里却已虎口发麻。

    经历此劫，他才算真正涅槃，修得上神。

    “保险起见只能牺牲你了。”羲和回头，牵起她的手，轻轻在手背印上一吻。

    “宸宸……”瑶音激动之下，在紫宸面上印下了一吻，紫宸通身一震。

    三途旁，“彼岸”茶馆。

    “主神的夫人怎么会是凡人？”

    “哦，好吧，”瑶音想了想，喜笑颜开，“夫君，人家好想你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算算时辰，他们可以说是一年半没见了。

    “紫宸不明白您的意思。”

    “走不走？再不走我就不客气了！”

    “哪个雪卿？”

    “等等!你别走……”瑶音说到一半，只觉一股毁天灭地的力量笼罩着自己，便是再也动弹不得，发不出声音。

    “终究是你写给我的，我怎么舍得烧？”帝宴笑了笑，“倒是你，该好好想想怎么跟紫宸解释你就是‘瑶音’！”说完，他打了个响指，瑶音下一秒便出现在离恨天上。

    “我们同为主神，理应友爱互助，从前是紫宸的不是，请您原谅。”紫宸躬身行礼。羲和本想奚落他，却不想他是这般反应，顿时也失了兴趣，尴尬的笑了笑，拂袖走开。

    紫宸本想离去，却见瑶音的模样似有蹊跷，便上前一探，“姑姑？”

    “紫宸绝非池中物，但他的夫人不过是个凡人，终究不能登大雅之堂。你们都是我精挑细选的世家小姐，取而代之应当很简单。眼光放长远些，若能成为紫宸之妻，将来帝妃之位，指日可待。”

    “不要讨价还价，否则我让你一封一封念给我听，念完了再回去。”

    “哼，真希望他永远别回来！”

    “没脾气是吗？道歉！”

    这时，雪卿身着一袭血色长衫，漆黑如缎的长发落在身后，迎着众人缓步而来，在紫宸身边站定。来来往往的仙子婢女跪了一地，紫宸神色坦然，不为所动。

    “回殿下，一千三百年了。”

    “他会不会就是夜九？”瑶音从第一眼见他，便觉得很熟悉，但除了那张脸，他实在没有任何地方像夜九。他没有夜九的媚，也没有夜九的阴狠，反倒是一身正气，高贵得像个王子。

    雪卿？他怎么在这里？

    “您怎么如此着急把我召回来？我还没和紫宸道别！下次别用这招，怪疼的。”瑶音一边揉搓着肩膀一边抱怨，向帝宴表达着心中的十分不满。

    十二主神宫里，沐笙堂上众神正在做早课。夫子在堂上侃侃而谈，诸神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听着他说教，突然，远处一抹银光绚烂了他们的眼。

    众人轻笑，窃窃私语。

    “交给我便是。”

    “那你应该看完嘛……”

    “住手！”随着紫宸话音刚落，只见一股强大的劲气震退了众人。

    眼前人突然从父神化作了来往的宫女仙官，在瑶音震惊的同时，人群也有了不小的反应。瑶音大惊，立刻掏出一块面具戴上，飞快的离开了此地。

    往常这个时候，离笙必定准时出现督促自己吃午饭，而如今，又只剩他一人了。

    瑶音神色痛苦，看着紫宸依依不舍。但下一刻，她还是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