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章 聪明之人

    赵和哂然一笑：“十世华堂终究住了十世之人，天下还不知有多少人十代只住过茅屋，连片瓦都不曾有呢。这位盲道人所谓感悟，不过是惺惺作态，以井蛙之眼，见天下之大……”

    然后就是世家大族，咸阳城里自然也有不少九姓十一家的人物，此前他们也可以在咸阳称一声贵人，但赵和对他们的清扫比对宗室贵戚更为彻底，这些人如今都随船去了齐郡，接下来就要到海岛中去钓鱼，怎么会有心思在这船上装模作样。

    “此人名过其实，空谈之士，莫说与三位相比，便是此科榜上其余诸君，也非他能比拟。”赵和笑着对三人道。

    更何况，这个钱益还不够资格充当他的仇人，最多只算得上是一只嗡嗡的虫子罢了。

    但现在看来，此人之才，非赵和所用之才。

    见此人一昧沉默，赵和有些失望。他知道这个钱益很有才名，此次召见，也是本着爱才之心，想要看看是不是能够发现一枚遗珠。若此人真有实干之才，虽然他与赵和的见解有所不同，但大秦这么大，需要人才的地方这么多，总有可以供其施展的所在。

    想到这里，赵和意兴阑珊，他摆了摆手，钱益心领神会，行了一礼之后，便被侍从引走。

    追随赵和的人当中，不少人因为赵和掌权而变得炙手可热，这些人有军功起家的元从，也有少小结识的旧交，他们如今在咸阳城中正值得意。这些人自己就年纪不大，多是二十至三十左右，与眼前这位贵人的年纪倒是相当。

    “简亦受教矣。”心念电转之中，张简也拱手行礼：“简此次替国公巡视地方，定然多看、多问、多做事！”

    “钱君自江南而来，当见过江河之势，江河浩荡，东流入海，水上舟船，宛若一叶，身在浪中，不由自主，须臾不慎，便至倾覆。而至海中，风浪又胜江河千万倍……天下浩大，如同大海，孙氏一族，如此一叶。盲道人只见这一叶出没风波，不见天下万民受苦已久，更不知天下万民之怒，已如山洪，蓄势待发，一朝裂堤，则是天崩地陷，吞噬一切！”

    他缓缓说来，越来越从容，特别是提到盲道人乃雁门孙氏门客时，他还特意观察了一眼赵和的表情，发觉赵和神情专注，并没有什么异样，这让他心中更加放松，决意要将这个故事完整地说下去。

    他不是蠢人，赵和说的有没有道理，他自然一清二楚。只不过他有他的立场，站在他的立场之上，赵和所说的那些很难往他心里去。

    说到这里，赵和回头看了钱益一眼：“蜀地流民之乱，河北黄巾之患，根皆在此，钱君行走天下，胸怀抱负，焉能不知？不过方才，我还是说错了一点，盲道人其实是知道天下万民之苦的，但他佯作不知，看似乡愿，实则懦贼，以为借此便可岁月静好太平无忧……说到此处，我也有一个故事，不知钱君可愿一听？”

    张简意识到自己在这一点上，比张钦要弱些。

    钱益被噎得好一会儿才勉强道：“或许有用吧。”

    他这个回应让张简与孙伽愣了愣，旋即明白过来。

    钱益终究以才智出名，故此心念转动之间，他已经隐隐猜到了赵和的身份，原本他想挺直腰的，但旋即颓然：“益拜见贵人，多谢贵人不杀之恩！”

    但所有的贵人当中，还有谁会比那权衡天下、执掌大政的护国公更“贵”？

    “自然是有用的，诗以言志，但钱君此诗，不过是为自己的才子之名增光添彩。于国而言，大秦文学之士数不胜数，不差这一首诗。但若有一人，能改良种子，使稻麦增产，使农夫辛苦之余，多收升斗，岂不更胜过诗一首？若有一人，能安四夷，平天下，兴水利，其功不更胜作诗讽谏？钱君以儒家为本，当知左传中有言，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再次有立言……朝廷定道统，所为者立德，朝廷征四夷削世家，可谓立功，唯德、功已立，如钱君之辈，方有立言之地。”

    赵和批评钱益只是空谈之士，实际上是提醒他们，督察四方之时要做实事，休要眼高手低口惠而实不至。

    三人没有彼此相看，但他们都能感觉到，在他们之间，一种看不见的火焰腾腾燃起了。

    赵和方才对钱益的话，哪里只是说给钱益听，更是说给屏风之后的他们听！

    “有用么？”赵和反问道。

    钱益咽了一下口水，苦笑道：“请贵人赐教。”

    不过对方在猜出自己身份的情形之下，仍然只以“贵人”...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