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人心之内

bsp;这个时候，身为帝国图书馆馆长的向歆提出这样的谶语，绝对是有其深刻用意的。

    卯时将至，咸阳城上空阴云密布，看起来又将是一个阴雨之日，甚至有可能会下雪——按照往年的经验，进入十一月之后，随时都有可能因为来自朔北的寒风而下雪。

    “贤侄，我听闻有奸贼欲以纂逆之倡而谋进身之阶，此为坏世道而败人心之举，不可不阻之。今日朝会之上，老夫欲谏言执政，诛此等小人，贤侄以为如何？”

    “呃……哈哈哈，贤侄高义。”安忍眨了两下眼睛，大笑起身，然后慨然道：“既是如此，贤侄且准备朝会之事吧，老夫先去一步。”

    向歆望了班直一眼：“看了，只是想与起居郎核验一番，看看石渠阁藏书中记载是否有误。”

    班直眉头顿时挑了挑。

    班直瞳孔收缩了一下，面无表情地道：“向公在石渠阁之中没有看到有关此事的藏书？”

    马车此时已经到了另一处街巷路口，宋贤侄乘着车速稍缓，跳下马车，回头挥手示意，待安忍的马车行远了之后，他回头对身边凑上来的一人道：“速去告诉你家主人，安忍这老儿果然意图螳臂挡车……”

    “呃，起居郎家传史学，有一件事情，我想向起居郎打听打听。”向歆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压低声音：“烈武帝四十年时，曾有一件旧事，有人向烈武帝献铜鼎，鼎上有谶语，不知此谶语内容如何？”

    谏议大夫安忍。

    所以思前想后，班直还是摇了摇头：“向公，直才疏学浅，或许其余史家能为向公解此谶语，我班直确实不能。”

    身为起居郎，他最近这几天几乎陷入失业状态。对此，他并不陌生，毕竟他服务的对象原本是天子，但天子被赶出了咸阳，所以他才自作主张去记述太后的言行，而现在太后身边又没有了他的位置，他倒是想要再去记载赵和的言行，只不过这位咸阳城的新主人，在短暂地进入咸阳之后，便一直东奔西走，四处征抚，他仍然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事情。

    昨夜赵和连夜回到了咸阳城中，今日将召集留在咸阳城中的百官议事，也就是说，这座城市的新主人，甚至可能是这个帝国的新主人，回到了他应该呆着的地方。班直这个负责记载帝国最高统治者言行的史官，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班贤侄，你在长信宫中劝谏之事，老夫听说过了，做得不错！”在分宾主落座之后，安忍捋须望向班直，一脸老怀弥畅的模样：“班公后继有人，老夫着实欢喜！”

    但是，班直记得一件事情。

    正如向歆是长辈他无法拒绝不见一样，这第二位来拜访的同样也有班直无法拒绝的身份。

    他的油壁车中，早有一人，见他情形，讶然问道：“如何？”

    班直与这位向歆，因为工作的缘故还算熟悉，毕竟一个人负责记述历史，另一人负责校点、编纂和收藏历史，二人的工作有颇多相通之处。这位向歆，严格来说是儒学为主兼修杂家，算得上是当今朝堂之中的大学者，年纪也几乎是班直的一倍，故此他的到来，让班直不得不恭敬相待。

    但是，以班直对赵和的认识，赵和……未必会吃这一套。

    “可惜，可惜。”他留下这样一句，便起身告辞而去。

    那还不如当个普通的图书馆管理员呢，毕竟普通的图书馆管理员转职的方向更多。

    听起来不错，起居郎，天子近臣，能够随时见到至高无上的皇帝，但那又有什么用，后宫中的内监们离天子更近，可不都既无权势又无声望么？

    他稍犹豫了一下，然后又道：“安老匹夫卯时至起居郎班直宅，班直似亦参与此事！”

    光禄大夫领校中秘书向歆来访。

    “不敢，不敢，安公士人楷模，比起我这后生小子，更能当之。”班直逊谢道。

    班直心怦然一动。

    向歆在烈武帝末年以少年之身步入仕途，但从烈武帝到五辅执政再到如今，他在校中秘书这个职位上没有任何动弹，只不过加了光禄大夫的荣誉职务。一晃二十余年，当初前途不可限量的年轻学者，如今已经步入暮年，可偏偏仍然看不到什么前进的希望——比他年长者迟迟不肯退出政坛，比他年少者又咄咄逼人地崛起，他若不弄险，不投机，只怕真的要在这个国家图书馆馆长的位置上干一辈子了。

    “虎父生出犬子，竖子不足以谋！”安忍哼了一声道。

    向歆闻得此言，也没有露出不快之色，只是笑了起来。

    “他不是在长信宫中敢于直谏么？”油壁车中的那人眯起眼睛。

    “安公好走。”班直将其送到了大门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