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章 旧帕情深

    为何他在死的时候，反而长舒了口气，似乎这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

    赵吉家的庄子距此还有些距离，不过经过驿亭一事，他们不敢再在外休息，因此连夜赶路，快要接近子时这才抵达庄子。此时天色早黑，哪怕有积雪的反光也看不清什么，加之这一路来也十分疲劳，赵和直接拒绝了赵吉抵足而眠的邀请，洗了个澡便来到客房。

    “当时那情形，我不得不先走，可不是弃你不顾，不管你是怎么想的，这话我得先和你说清楚，我赵吉纵横江湖，义字当先，不是扔了朋友不管的货色！”

    “人生易老，好事多妨。一点情深，半壁斜阳。”

    这一刻天空似乎变得更为阴沉，凛冽的寒风再度呼啸起来，卷起无数雪籽，如砂粒一般打在众人的脸上。

    这样一个人，可能是为情所困，先是成为终南隐者，到后来又为此自尽——赵和不知道他这样做是对还是错。

    他可想而知，公孙凉对他会有多失望，此前他已经数次让公孙凉失望了，这一次再如此，公孙凉还会给他机会吗？

    罗运说到这里，谭渊意识到不对，厉声喝斥：“你要做什么？”

    数十人打着火把而来，赵和在他们接近之前就已经躲到了道旁，待看清楚其中的赵吉之后，这才出来。

    对罗运的学识，赵和是真心佩服，而且两人谈话时，他发现此人不仅博学，还精通实物，无论是田中稼穑还是市中货殖，他都颇有见解，并不拘于某一家之言。

    说着说着，他嘴角便开始渗血，谭渊向前疾冲过去，却发现罗运抚着胸的手松开，一枝箭已经透心穿过。

    如果陈殇是为这块手帕而来，也就意味着这块手帕牵连到极大的隐秘，乃是取祸之物，罗运临终之时没有机会将之毁去，他将手帕交到自己手中，恐怕真正的意思，是要自己将之毁掉。

    所有的努力，都随罗运的死而落空了。

    他不知道罗运会这么果决，更不明白为何罗运会做这样的选择。

    他小心翼翼地摊开一团皱巴巴的绢布。

    以赵和的年纪和经历，还不懂这首诗，但这并不阻碍赵和认为这是首好诗。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将灰烬也踩得粉碎，确保没有人再能从中看出什么之后，赵和便上床睡觉了。他想要将罗运的事情埋在心底，对谁也不说，哪怕是赵吉。

    但罗运的身体已经僵直，这位博学多才、丰神俊逸的人物，还未在世上留下自己的名声，就已经死了。

    而几乎与陈殇同时，铁青着脸带着二十余名虎贲军的谭渊也看到了这边的炊烟。

    说话的，正是陈殇。

    赵和仍然呆在那棵树上，一动不动。

    说完别后之事，赵吉突然正色对赵和道，赵和哈哈一笑：“若我真觉得你是不讲义气的货色，方才就不会跳出来叫你。”

    无论是谭渊，还是远远的赵和，此刻都不禁呼吸一窒。

    在驿亭与罗运交谈的时候，赵吉就注意到，罗运一直握着这块绢帕，绢帕上隐约还绣有字迹。

    “留在这，自有豺狼会替他埋葬，我就要他死无全身，死无葬身之地！”

    只是后边的“我女赠郎”四字，他思来想去，也不知作何解。

    这句话没有落下署名，观其意，应该是对前一面的诗的回应。

    到得早晨之时，赵吉家的这座小庄园炊烟升起，在茫茫山林之中，有人望着这炊烟，精神大振。

    “阿和，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你如此精明，便是几千莽山贼都奈何不了你，何况二三十个泼皮狗！”

    赵和摇了摇头，毫不犹豫，将手帕伸向蜡烛。

    话虽如此，赵吉见他无恙，极为欢喜，跳了过来狠狠捶了他一下，两人把臂而笑。

    “狗贼……狗贼……对了！”绝望中的谭渊，又去猛踹罗运的尸体。

    这让谭渊极度恐惧。

    罗运不理他，而是放眼望向远方，轻轻叹了口气：“三年前，我便该死的……”

    “该死，该死，你怎么能死？”谭渊冲上前去，揪住罗运，拼命地抖着，希望能将此人弄活。

    “这厮的尸体？”有虎贲军卒问。

    想到这，谭渊脸上浮出狰狞之色：“将猎犬牵来，去找陈殇他们……他们跑不远！”

    他握紧手，辨明方向之后，也向着官道行去。

    再想到罗运临终所言，赵和心里隐约有个猜想，前一句诗应该是某人赠与罗运的，而后面这一句话，则是罗运给某人的回应。只不过不知什么原因，这回应并未送出去，反而一直留在罗运手中，罗运反复把玩，其实每一次都是苦涩。

    他走的方向，自然是与谭渊一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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