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斯德哥尔摩情人（六）

站在他旁边，见安愿出来，赶快伸手搀扶了一把。

    他的眼神很平静，看不出情绪有什么起伏。安愿看着他，那样一张刀削笔刻的脸，若是真的有了孩子，眉眼定会非常像他的吧。她本以为自己该假装那种悲痛，可当她站在他面前，不需表演，眼泪就真的盈满了眼眶。

    脑子里思绪纷繁，最后疼痛加深，由不得她继续胡思乱想。理由早已找好，胎停育，这孩子留不得。她总忍不住想着荆复洲听到这样的消息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可在那之前，她得先背好自己的剧本，他其实喜欢的是演员安愿，那她便演给他看。

    “累了吧。”周凛又拿出个杯子，倒了杯水给她推过去。安愿没有喝，似乎是畏寒的样子，抱臂站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神色淡漠。他这句话也许该被理解成关心，她深吸口气，胸中的郁结稍稍淡去一些，疲惫的点了点头。

    手术过程不是全麻，她躺在那里似乎是睡着了，只在痛的无法忍受的时候微微皱眉。她想起程祈，又想起荆复洲，两张截然不同的脸在她面前晃动，也分不清在疼痛的极致，她想依靠的是谁。

    门被打开又关上，空旷的客厅里只余下安愿一人。她端起水杯，左右倾斜两下，水平线依旧保持不动。她的眼神顿了顿，忽然又想起兰晓，甚至想起许骏，一个两个，面目全非。

    保姆早就来西荒，把两个星期没住人的房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荆复洲走在前头，安愿跟着他进门，弯腰要拖鞋，被他拿手挡了一下：“我来。”

    他的心便又软下去，原本藏在眼底的冷厉也跟着消散，手臂没放开，依旧环着她，他轻轻叹息。

    他的拥抱带着点惊慌，松开她，荆复洲回身往楼上走：“……我先去洗个澡，一会儿下来再说。”

    知道安愿住在荆冉这边，荆复洲下了飞机便直奔这里。周凛不在家，荆冉送安愿上了车，竟忽然觉得难过。

    安愿漫不经心的摇了摇头：“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哪还用刻意去想。”

    到处都是他们为新生命到来而做的准备。

    心里的情绪翻江倒海，他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缓缓抬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没事，安愿，孩子还可以再有。”他说着走过去，轻轻把她拥在怀里，也不知是重复给谁听：“还可以再有的……”

    他带回来的行李箱就放在客厅里，安愿看着他上去了，才低头把它打开。能把东西大咧咧的放在这里，应该是没什么值得翻动的价值，安愿揣摩着里面或许是他的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可刚刚看老董拎进来的样子，里面东西似乎不少。

    她愣愣的站在那里，心里的情绪左右拉扯。一切似乎陷入瓶颈，她的时间都要在这样的煎熬里停止流动。

    安愿垂下眼睛，似乎是在仔细思考他这番话，周凛笑了笑，起身站起来：“其实什么事都是一样的，别人给不了的，咱可以自己给自己，但前提是，你得一直记着，你最开始想要的是什么。”

    “明天见到他，想好怎么说了吗？”周凛放下水杯，眉间有习惯性的严肃。

    “他大概两个星期后回来，这段时间不如住到我们家，要不你一个人在别墅哪有人照顾你。”荆冉虽然对她心存芥蒂，可如今事情已经走到这么一步，她也是算准了荆复洲的心意。人都有自己的坚持，她没理由干涉他，学着接受，便也对安愿多了分关心。

    水流变得柔和下来，不再像最初那样冰冷刺骨。他转了个身，眼神再一次扫过那个小板凳，总觉得哪里不对。那种奇怪的感觉驱使着他，那凳子不该在墙边的，马桶和墙壁，隔了有两步左右的距离。

    荆冉和周凛的家不大，倒是布置的十分温馨，从哪一处细节都能看出女主人的用心良苦。安愿住在了客房，跟周凛接头的机会增加。她知道了荆复洲要在十月参与走货，地点定在了国外，这是他们的最后一击，对于荆复洲这边来说是翻盘的好机会，对于周凛这边来说，也是逮捕的好机会。

    “这次结束了，你有什么打算？”安愿微微扬起嘴角，透过周凛，她仿佛可以看见那个曾经的程祈。周凛轻笑一声，摸摸自己的头发，像是叹息又像是下定了决心：“什么打算，继续做这一行呗。倒是你，你有什么打算？”

    车子缓缓启动，往西荒的方向去。荆复洲看起来没什么变化，相比之下安愿却瘦的吓人。他们并肩坐在车后座上，他几次扭头，握着她的手捏了捏：“我姐是怎么照顾人的，两个星期瘦了两圈还不止。”

    他的眼神冷下来，弯腰把它捡起拿在手里。开机，如他料想的一样，里面各种记录都删的干干净净，一条也没有。他看了看，手机卡还在，也就是说号码是有的，把心里的怒气压下去，荆复洲拿手机给自己的号码打了个电话，确定拨通后马上挂掉。

    他身体一僵，大步朝她走过来：“什么时候的事？”

    你得一直记着，你最开始想要的是什么。

    浴室里还摆着小板凳，往日总是摆在马桶边，安愿觉得恶心了就坐在上面，表情痛苦如同等待上刑的烈士。他深吸口气，看着墙边的小凳子，眼眸转开，伸手去调水温。

    “说什么呢，都是一家人。”

    “我们会尽力保护你。”周凛脸上的笑敛去，又恢复到以往的严肃认真。安愿笑了一声，窗外黑黝黝的，大多数人家都已经沉睡。她望着那片黑暗，声音浅浅：“既然觉得累，为什么还要继续呢？”

    安愿耸耸肩，满不在乎的样子：“我恐怕能活下来都难。”

    只有他忍受，才令她享受。

    他做卧底十余年，中间经历过什么，安愿不会问。她依旧站在门口，忽而好奇：“为什么要来做这一行？”

    拉开拉链，安愿将箱子打开，里面东西塞得满满当当，这么一打开，像是迫不及待的都挤到她眼前。眼神触及到里面的东西，她微微一愣，匆忙向楼上扫了一眼，又迅速将箱子艰难的合上。

    他是同谋。

    安愿没听懂，带着询问的眼神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