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色·戒（一）

    换了高跟鞋，安愿在化妆师的指引下去大堂等荆复洲。男人总归是比女人要简单，所以当她拎着裙子走下来的时候，荆复洲已经站在大堂里了。阿洋在他身边站着，正嬉笑着跟他说什么，安愿走下楼梯，听到荆复洲漫不经心的语气：“省的回回是你挡酒，又开不了车。”

    你为什么来陵川？这是一个中国南部边陲的小城，毫无发展前景。很多孩子长大了都想着要离开这里，而她却从热闹沸腾的广州跑过来。临走之前姑姑也是这么说她的，说她不懂事，却不知道她心里的苦楚。

    他总不可能短时间内那么信任她，把她带到走货的场所去。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不安，安愿又想起了早上时候做的梦，外面的风景从眼前掠过，这里不是广州，这里是陵川。

    十七岁清明节，她跟姑姑吵架，跑去墓园哭。小哥哥追过来，他说安愿，我就是你的家人，以后我们还会成为更亲的家人。

    所以她不是那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安愿，不可以再沉浸在不现实的梦里。

    声音很低，尾音缱绻。那边的人语气有淡淡的笑意，安愿猜测他一定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表，然后对她说道：“八点了还没醒？”

    语气里是很自然的亲密。

    她用这么一个秘密，把自己和许骏之间好不容易拉近了一点的距离，拉的比之前还要远。许骏其实很想问的，你喜欢那个人什么？转而自己又想到，那个人的车是玛莎拉蒂，那个人有棱角分明的五官，那个人说话的时候声音很低沉很好听，那个人……有很多值得安愿去喜欢的地方。

    重新把目光放在自己的习题册上，许骏的声音低低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他是个很好的人吧？”

    大男孩的眼睛很干净，身上是灰白色牛仔衣，纯粹的黄发。安愿定定的看着他，半晌，弯了嘴角，点点头：“对呀，我有个秘密，不过告诉你好像也没关系。”

    而她并不知道，荆复洲记得的，却是她在广场上唱歌的那一幕。很久之后，他心里始终还是有那么一块心病，他想问问她，那首女人花，她唱的时候究竟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她怎么就算准了他会去，偏巧在那天穿了他喜欢的白色风衣，唱了他熟悉的歌。

    荆复洲带她来的是一家很私人的化妆室，那里的人显然是和他很熟悉的，见到安愿从他的身后走出来，为首的男人微微一愣，随后礼貌的请安愿跟着她进去。那个细微的表情让安愿明白，要么荆复洲从来没带女人来过这里，要么他永远都只带一个女人来这里，所以别人才会在看到陌生的面孔时，没能好好掩饰自己的诧异。

    梦境总是能给人无尽的希望，她看见在熙熙攘攘的广州街头，她的小哥哥第一次，光明正大的牵着她的手走在了街上。他穿着很普通的米色外套，就跟很多次时候一样的语气，这个人不会说情话的，他唯一的缺点和唯一的优点大概都是真诚。他说愿愿，我娶你好不好？

    清了清嗓子，她把电话接起来，对方说了声“喂”，她意识到这是荆复洲的声音，并不是阿洋，原本清醒的眉眼就这么垂了下来，慵懒的，哑着嗓子低声回了句：“嗯？”

    那半个月的时间，安愿把刚开学时候落下的课一点点的补回来。许骏是耐心的人，不过学习成绩不怎么样，要不也不会考到这里来。俩人并肩坐着学习高数，他看她在纸上刷刷的演算，有点讶异：“安愿，这些题你都会？”

    梦境消散，头顶是宿舍雪白的天花板。安愿伸手把手机拿起来，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飘远的思绪终于慢慢回笼。

    安愿十岁那年失去了父母的照顾，被姑姑接到家里，开始寄人篱下的生活。那时候她就知道，该怎么说好听的话讨大人开心，怎么在哥哥姐姐面前装乖获得他们的喜欢。寄人篱下是一件太辛苦的事，她活得小心翼翼，唯恐哪里做的不好，失去生存的凭仗。

    他的眼睛瞪大了，坐直身体望着她。周围都是学习的同学，两个人说话时的声音压得都很低，却还是有人朝他们递来不悦的眼神。安愿没再开口，拿起笔在自己的书上写下一行字，推到他的面前给他看。

    ——老实点，我可能是你以后的老板娘呢。

    他说着低头来看她，想看出她眼里一直以来藏着的猫腻，可是那双眼睛太过平静，他看不破，只好笑了笑：“之前说过酬劳你定，你觉得你的一杯酒，值多少钱？”

    “先去化妆，换衣服，然后跟着我走就行。”荆复洲的回答很简单，也很含糊。安愿识趣的没有再问，这一路上倒是不停地在揣测，会是什么场合。

    手机里存的是阿洋的号码，她每晚睡前都会静静的看着那个号码一会儿，希望它能打过来，又希望它不要打过来。也许是今天跟许骏说的话勾起了她一些回忆，这个晚上安愿做了梦，梦里她回到了成长很多年的广州。

    原来荆复洲的生活是这样的，这样的……像个正常人。

    时间过得很快，没有工作的日子里安愿开始把心思放在读书上。起先她总是起早去图书馆占座，许骏跟她是一个专业，俩人时常碰面。一起看书的次数多了，也就养成了习惯，谁来的早，谁就帮对方占个座。

    安愿看见阿洋眼里的讥讽，他一直觉得安愿和那些贪图财色的女人没什么分别。她学着荆复洲的样子也笑了笑，毫不畏惧的回望他：“帮荆复洲挡一杯酒，值多少钱？”

    这句话落下，阿洋正好帮荆复洲打开车门。安愿抢先了一步坐进去，对着阿洋说了句谢谢。那句话里不知怎么的带着挑衅的味道，像是在说——

    上午的阳光很稀薄，荆复洲看见她有些凌乱的头发和苍白的唇。他微微一愣，第一感觉就是她的气色不好，往常时候不会有的关心就这么很自然的脱口而出了：“不舒服？”

    阿洋脸色微变，觉得她这说法十分不礼貌，把荆复洲与那些女人放在一起用票子衡量。身边的荆复洲却笑了笑，有点无奈的看了安愿一眼，转身拉着她往外面走：“你啊，这么牙尖嘴利的，当心嫁不出去。”

    荆复洲眯了眯眼睛，他大约也化了淡妆，棱角更加分明，这样眯起眼睛，就带了几分盛气凌人的味道。在安愿的耐心消失之前，他点点头，肯定了她的说法：“是该商量好。”

    她记他，是暗影里的寂寞潦倒，是路灯下辨不清原本颜色的头发；他记她，是广场上的美目流光，是杯口那一抹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口红印。

    “我认识你们班长，从他那看见过你的高考成绩，你的成绩在广州市排了前十，我不能理解你拿着那样的成绩走进这个三流学校。”许骏有点苦恼的趴在桌子上，清澈的眼睛有些惆怅的望着她：“安愿，你有秘密是不能说的，对吗？”

    安愿正好在他面前站下，听到这话以后下意识的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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