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值班

    见她有些迷茫，抬腿轻勾了一下自己脚边的牙椅，示意：“过来坐下。”

    说着，又去翻第二本病历。

    这一句就像是敲醒灰姑娘的午夜12点的钟声，念想的理智顿时回笼，就跟被人踩了尾巴一样匆忙地跳起来，整张脸从头到尾红得像是煮熟了一般，看也不敢看徐润清，拿起自己的水杯就要往外跑。

    念想靠在窗口看着外面亮起灯的小花园，如果不是值夜班，她不知道食堂后面的这个小花园就算到了晚上也这样漂亮。

    徐润清睨着他半天，这才站起身，神色不豫地摘下手套和口罩，去洗手：“给方小杨的家长打个电话，手机放在工作台的第一个抽屉里。”

    他张开嘴，念想才看清他嘴里有更多的血，似乎是伤着了舌头。她看得那红艳艳的血，只觉得一阵头晕，赶紧偏了偏头，看向窗台处放着的一盆绿色盆栽……

    徐润清夹了干棉球擦干血查看伤口，伤口有些深，一直在冒血，只能观察个大致的情况。

    这是念想第一次看徐润清缝伤口，又稳又快，方小杨全程一声没坑，只脸色在灯光下冷清得近乎苍白。

    念想看见他缓缓皱了一下眉头，很快地用水笔勾出几处，又把病历扔到她面前，言简意赅：“改。”

    然后突然想起来——这个漂亮的男孩子她见过啊！就是不久之前，她被冯同志拉去商场买衣服，在那家商场的咖啡厅见到他和徐医生在一起……那时候，徐医生还摸了人下巴来着……

    念想留意了一眼，发现他现在正在看的，是下午她写的病历。下午病人很多，他一刻都没闲着，直到现在才有时间……审阅。

    冯简已经被这个嘴角满是血的男孩子给吓住了，脸色比他还要苍白些：“我我我不知道……”

    徐润清把笔扔给她：“自己改。”

    徐润清又握着她的轻点了几下，调出几个患者的档案扫了眼。这才缓缓松开她，转身拎起自己的水杯喝了口水，见念想还僵在那里，微挑了一下眉，提醒：“快下班了。”

    徐润清却恍若未觉，唇角却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转瞬即逝。他的手指落在键盘上轻敲了几下，很快就打开了方小杨的档案，瞄了眼复诊时间，嘀咕了一声：“快了。”

    念想还有些没回神，他的手已经贴了上来，轻碰了一下她的脸。

    念想被他的声音拉回神智，赶紧回过神来，他已经圈圈划划地挑了好几处地方。

    “咦……”

    “我没带钱。”他扯了一下校服的袖子，弯着眸子笑眯眯地有些讨好地看着徐润清：“就是叉子吃水果伤了舌头。”

    等用碘伏消毒清洗完伤口，再打上麻药，仔细地查看过伤口上有没有异物，等确认处理干净后再一次消完毒，就开始缝伤口。

    他靠得近，手肘撑在工作台上，脸就挨着她的，念想能够清晰地听见他平缓的呼吸声，也能嗅到他身上很淡的香气。

    见徐润清一眼风扫过来，又赶紧补充：“我刚要下楼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就看见他一嘴血的上来了……”

    他有些疲倦地轻捏了一下眉心，重复了一遍：“既然能背下来，那怎么做不好？”

    落在徐医生的手里啊，自求多福吧。

    徐润清却轻笑了一声，微微的不悦：“不见得。”

    念想回想了一下，点点头：“存进去了，是下个月的28号。”

    “背的一字不差……”他手指在工作台上轻敲了一下，见她回过神来，目光凝视着她，问道：“那怎么做不到？”

    回到诊疗室时，徐润清已经在了，看见她回来，目光略微停顿了一瞬：“很冷？”

    ……

    念想的步子一顿，隐隐有不太好的预感。

    “方小杨？”徐润清偏头看了他一眼，脸色微微的阴沉。

    冯简眼看着念想的头越埋越低，越埋越低，忍不住默默同情——

    方小杨看上去很听徐润清的话，扬了扬眉毛，跳下牙科椅便走了出去。

    “嗯。”他沉沉地应了一声，指尖轻夹住纸页翻过去，目光专注：“病历撰写的基本要求还记不记得？”

    “困了？”他问道。

    “啊？不冷啊……”

    方小杨勾起唇角笑了笑，笑容略带几分痞气：“我妈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我这个办法是不是特别棒？”

    她十八岁那年治疗智齿，因为牙龈发炎，根本拔不了牙。一天往医院跑三次，连着跑了三天消炎清洗，第四天拔牙，全部都是他亲力亲为，也没见她记住。

    便听他问：“你在害怕？”

    “初步诊断。”他打断。

    啊啊啊啊啊啊啊！

    当然，要先忽略他上面那后半句。

    ……妈哒，她害羞个什么劲啊（つ﹏つ）。

    结果刚走了几步，就听见楼梯口传来的冯简的惊叫和着急的呼喊声。

    念想抬头看了他一眼，他还在看病历，目光根本没停留在她的身上。

    她不敢马虎：“初诊病历第一步骤是主诉，为患者就诊要求解决的主要问题，字数应该精简，但应包括时间，性质，部位及程度。如果患者有两种以上的主诉，应记录其最为主要者，其他次要的主诉，可以选择性简单记述。病史要突出主诉，发病过程，相关阳性症状及有鉴别诊断价值的症状表现，同入院记录要求……”

    徐润清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神平静地看不出任何情绪，他抬手轻捏了一下眉心，沉吟：“那背给我听听。”

    微顿了一下，他曲指在他的额头轻弹了一下：“在我看来，这个办法蠢得无可救药。”

    念想摸了摸鼻子，有些囧地开始改病历——改改改……

    她刚疾步走到门口，迎面就撞上来一个人，那力道撞得她肩胛骨一阵发麻，往后退了几步就要摔倒。

    “应按主次排列，力求完整全面，要严格区分确定的和不确定的或尚待证实的诊断。如有疑问可于其后加问号，或将诊断改为印象。”

    见念想看着他，便一眨不眨地盯回来，那漆黑的眼睛干净又清透，映着白冷冷的灯光却越显得他眼神澄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