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9章 疾风暴雨 三

夏兵登上了城，还有一名少尉也冲了上来。他了解详情后，叹道：“就这样吧，缴了他们的械，只要不搞事就别去管他们，我们先开城门！”

    陈宜中脸色晦暗，心中翻江倒海。

    苏胜眼睛大瞪着，嘴巴一动不动，似乎试图在说什么，然而喉咙重创，终究是没有说出来。很快，随着鲜血的大量流失，他的生命也快速消逝着，最终只能闭上了眼睛。

    临安城西邻西湖，没有落脚点，夏军的进攻方向以西北、西南、东南、东北四个角为主，西南方的钱湖门也成为了进攻重点之一。

    倪普一噎，无奈地把城外夏国国公林宇的话重复了一遍。

    曾渊子一个激灵，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开玩笑，自己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来，虽然没什么功绩，却也没多大过错，要是莫名其妙背了一个亡国投降的臭名上身，未来到了九泉之下不得被祖宗骂死？

    所以，陈宜中等人束手无策，只能派了倪普去与夏人谈判，看能不能以皇帝向对方称臣为代价，换取宋国至少保有名义上的独立。

    他这个理由倒不是假的，之前真的有御史参过他，不过却是他自己主使熟人去参的，为的就是好找个由头离开枢密院这个烫屁股的位置，最好能离开临安躲个清闲。现在用上这个理由虽然有些难看，却也没办法了。

    这下子可就闹大了，夏军两个旅的兵力刚到京东商城，就等于匕首顶在脖子上，临安城完全成了他们嘴边的肥肉，新军刚刚北撤，根本无从抵挡啊！

    “这……”文及翁一脸失望和无奈的表情，长叹数次，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摇头道：“也该是如此，都至如今的境地了，何必呢？何苦呢？”

    事态急转直下到现在的状态，明眼人都能看出跟他当初的作为有巨大的关系，后世史书该是如何记载？

    ……

    说完，他便一溜烟跑出大堂之中，跑得比陈宜中还要快。

    “开始攻城”四个字斩钉截铁地说了出来，指挥部中的空气瞬间肃静起来。片刻之后，众人齐刷刷地立正，军靴相碰发出整齐的响声，然后便是齐声回复：“天下归一！”

    倪普哈哈笑出声来，与文及翁一起往门外走去：“同退，同退！”

    倪普已经是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坐在椅子上按着太阳穴道：“鬼知道，或许是作孽太多，失心疯了！”

    华夏四年，12月18日，临安。

    临安城的城防相比于七年前没有任何改善，仍是平直的城墙，火炮在城头露天放置，与其说是用于防御，不如说是做个装饰令人假装安心的。

    曾渊子哑口无言道：“怎么会在这个关头发作的？现在该如何是好，陈相公不在了，谁去与夏人洽谈开城投降？”

    一段时间后，随着一阵钟响，座钟指针指向了9点。林宇看了看表，眉头一皱，道：“宋人的头难道真有这么硬，明知不可能赢也不投降？”

    他这么一说，其余几人才反应过来，好家伙，陈宜中是把一口大锅甩了开来啊！

    林宇看着这副景象，轻叹一句，便带着一队近卫兵进入了城门。

    背后仍坐着的同知枢密院事兼临安知府曾渊子一下子瘫倒在了椅子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头转向上首的陈宜中，虚弱地问道：“相公，你看，我们该当如何……”

    果然，他一跨过门槛，便苦笑着说道：“有负各位重托，夏人似是心坚似铁，硬要亡我大宋社稷了。我磨破了嘴皮子，那林国公也只有一句话，‘要么无条件投降，要么便等着刺刀入喉吧’。便是这般。”

    不远处的大内皇城，城门也已洞开，太皇太后带着两位太后和官家，换上了一身素色衣服，乖乖跪在道路两旁。小皇帝赵昰将作为至高权力象征的大印举在头顶，不知是因为疲惫还是因为恐惧，手臂颤巍巍的。

    “投降不杀！”

    这句话出口后，他的神情骤然一变，疯狂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与我何干，与我何干！”然后径直从椅上站了起来，仰天大笑大步出门而去，留下其余人等面面相觑，不知所谓。

    东华门城头，旧旗帜被扔到了城墙底下，夏旗悄然升起，城墙上隔着一段距离整齐地站着一个夏兵，彷佛这从一开始就是他们的城市一样。

    “哦，啊？好……”小夏兵看了看地上的苏胜，也没料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茫然地点了点头。

    双方身份迥异，却仿若毫不相干一样，互不妨碍对方的行动，也是这大宋国最后时刻的一道别样景致了。

    不料，倪普虽远远看着步子很稳，走近了一看却发现他脸上满是汗，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突然一声暴喝从西传来，几名亲兵转头一看，见是一名夏兵正举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对着他们。此人年纪不大，面孔稍显稚嫩，但满脸兴奋，显然是在为首先登城的功劳而自豪。现在他以一对多，却丝毫不怵，大喊着要这些宋兵对自己投降。

    然后，他转头对那个小夏兵举起手来，说道：“这位兄弟，你看我们连把枪都不拿，还能干什么呢？你们该如何如何，只是我们的苏部将刚杀身报国，就让我们先将他收敛了吧。”

    这炮击一开始，大部分兵将就都坚持不住了，能找个地方躲起来的都算勇士，更多的人直接不顾命令往城内逃散了——实际上也根本没有什么命令，枢密院都没人了，哪来的命令？

    城中守军本来就不多，连城墙都站不满，之前夏军在外面拿着大喇叭大声劝降，听得他们人心惶惶。他们本以为实力差距如此之大，城中官老爷们会直接开城投降，自己也就能躲过一场兵灾。可没想到，左等右等，始终没把投降命令等来，反倒把炮弹等来了。

    一名亲兵冲上前去，按住他的脖子试图止血，另一人来到另一边，哭喊着道：“部将，你糊涂啊！”

    “说起来，我之前听说君泽常去青楼，这可不是君子所为啊。”文及翁笑呵呵地道。

    “该落幕了。”

    “没担当！”倪普破口骂了出来，然后在堂中扫了一眼，对曾渊子笑道：“同知，如今枢密院中以您品级最高，既然陈相公不在，按例便该以您为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