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银雪

    长恭目光一转，只见皇后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但目光却透过自己落在了更远的地方，脸上泛起一丝奇怪的神色。长恭不动声色地起了身，放下碗，冷冷地扔下一句“我走了”就转身离开。

    “长恭，这次是额头…”

    “我不喜欢！”她恼怒地反抗，将头扭来扭去不让他画。

    “我用不着。”自从住在这里，她从没接受过他任何赏赐。

    长恭本不想看，可又有些按奈不住好奇，还是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镜子里的她，眉毛一粗一细、一高一低，看起来有几分滑稽，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虽然已经过了很久，但在她的心里面，很深很深的地方，如同无限寂静的大海深处，藏着少年的身影，在昏暗的最深处，那样的模糊，却从未消失过。

    银雪对这个男人石斛也没有敌意，还扑上去亲热地舔了舔他的手。

    长恭微微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长恭，你把粥喂到我眼睛里了…”

    在床塌上，她有些以外得看到脸色苍白、仍在昏睡中的宇文邕。

    她连忙别转过头，不去看他的表情，赶紧又递过去一大勺。

    小娥连连点，“嗯，皇后娘娘是个好人，而且啊…”她看了一眼埋头工作的木易，压低了声音道，“听说皇上也允许皇后帮着处理一些政事呢。”

    阿史那皇后和李淑妃走进寝宫的时候，看到的正好是这一幕。因为怕打扰了皇上的休息，所以皇后特地没让宫女通传，没想到…

    “高长恭！”阿耶压抑着怒气，“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多少次你害的皇上差点没命，可皇上还是那样喜欢着你，你倒是说说皇上亏待过你没有？还有你肚子里这孩子，根本就不是皇上的！我跟在他身边再清楚不过了，可皇上还是瞒着众人，将这个秘密吞到肚子里！要不是皇上早就让我派人看护着你，你，还有你的孩子早就被毒酒给毒死了！知不知道你昏迷的那七天七夜，皇上几乎就没有合过眼，也没有处理朝政，难道所有的这些，都换不来你的一次心软吗？哪怕只有一次！”

    长恭微微一惊，自从来了长安之后，她就一直被困在这座紫檀宫里，她猜想是宇文邕担心暴露她的身份，所以才不让她和外界接触，现在听阿耶这么一说，她很是惊讶。

    “再乱动我可要亲你了。”他不得不用威胁的口吻迫使她乖乖配合，小心翼翼地画完两道眉后，他随手拿起了一面铜镜放在了她的面前，嘴角噙了一丝笑意，“你看看，我画的怎样？”

    宇文邕看到长恭脸上那幅表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在心里苦笑了一下，想着接下来恐怕长恭就会扔下碗，毫不留情得拔腿就走吧。

    宇文邕静静得看着她，忽然俯身下去，轻轻吻着她的眉毛，仿佛春天的细柳拂过清澈的水面般温柔。

    夕阳西沉，天际布满了紫橘色的云岚，碧绿的池水倒映出满院的黄昏景致，院中绿意纷纷转黄、转红，被秋风漫卷扫落的红叶徐徐飘落，美不胜收。

    “阿耶，护送娘娘无紫檀宫，若有差池，唯你是问。”语文邕连忙朝门外吩咐道。

    就在她转身的时候，忽然看到宇文邕身边的侍从阿耶正匆匆走了过来，看他的样子似乎有什么急事。

    时光流转，彼此都已经改变。也是，就连少年都能变成女子，还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呢？

    长恭避过了她的目光，只是淡淡道：“你变了很多。”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中竟带着一种罕见的温柔之色。

    “说完了吗？”她冷冷打断了他的话，“说完了我可要回去了。”

    长恭因是侧对着她们，所以皇后并没看清她的容貌。宇文邕直起了身子，看了看长恭，又看了看皇后道，“既然如此，也没必要瞒下去了。阿云，你早就见过她了。”

    “是你…”皇后终于先开了口，“你…居然是女…”她刚说了半句，忽然意识到李淑妃还在身旁，与是硬是按捺住内心的无数疑问，露出了一个平静的笑容，柔声道，“多年不见了，你可还好？”

    然而另他吃惊的是，长恭居然接过碗，走到他的床塌边坐了下来，用极轻又极冷淡的声音道：“这一次，只是因为你救了这个孩子一命，我不想欠你。”

    她的声音还是一样的冷漠，可不知为什么，他的心里却泛起了一种说不清的喜悦，当那口粥被送入他嘴里时，他的心里也如同被猛的灌进了一蛊清冽的蜜汁，巨大的幸福感让他有种不真实的虚幻。

    李淑妃自然不明白这三人之间的渊源，只觉得这位新妃容貌之美丽，确实前所未见，又见她大腹便便，临盆在急，不免更是心里发酸。早就听说皇上对这位妃子宠爱备至，若是她产下一个皇子，自己儿子的太子之位怕要不保…想到这里，李淑妃赶紧敛去了眼中的敌意，也扯出一个笑容凑上前道：“皇上，您好些没有？赟儿也吵着要来看您，这孩子听说您生病，都没有心思吃饭了呢。”

    这还是长恭第一次来到宇文邕的寝宫，竟是她所见过的最简朴的皇帝所居住的地方，偌大的宫殿里，只有几件必要的摆设，不见任何金银雕饰，比起她现在所居住的紫檀宫还要朴素不少。

    “娘娘，那女子可是皇上最近的宠妃？”李淑妃低声道，目光冷冷地扫过长恭那隆起的腹部。

    走到房里，宇文邕将长恭放下后，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玉盒子，道：“这是波斯国出产的螺子黛，前些日子刚从宫外入贡，听说还不错，所以拿了一些给你。”

    皇后一时感怀，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阿耶不耐烦得瞪了她一眼，“这是皇上的命令，莫非娘娘想抗命不成？”

    自己从一个小小的侍妾爬到今天的地位，都是因为母凭子贵，如果连这唯一的优势都失去了……

    宇文邕点了点头，“赟儿懂事有礼，都是淑妃你调|教得好。”

    木易的手停顿了一下，嘶哑地回答：“不错。”

    长恭见他对自己微微一笑，刚刚还如铁壁牢不可破的强势疏离的感觉，骤然变成暴露在烈日下的薄冰，渐渐融化。由内至外散发出来的，竟然是一种温和的优雅，如同温暖的水波漾漾洋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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