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溃败

    恒伽只是点了点头，面前的这个中年妇人，却是让他有种莫名的放心。

    长恭只觉得胸口一阵酸涩涌来，夹杂着腿上的剧痛，脑中更是一片混沌。

    林嫂的脸上露出了异样的神色，“难道你打算——，你那位同伴既然是女人，多半能逃过一劫，你又何苦再去冒这个险？”

    不等恒迦回答，少女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颤声道，“我听哥哥说过，那赫赫有名的兰陵王就有一个可怕的面具，在战场上让敌人闻风丧胆，莫非……”

    皇上什么也没说，只是无言地凝视着这一幕，那双狭长的眼睛，透明的瞳孔深处弥漫着让万物都要冻结的压迫感。

    没过多久，林嫂从内房内走了出来，眉宇间是难掩的震惊，低低说了一句，“这位兄弟，我已经替她换上了。”

    “小兄弟，你也先离开这里避避吧。”林嫂担心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又响了起来。

    暮霭沉沉，朔风阵阵。

    长恭在半梦半醒间也依稀听到了一些，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只觉得浑身发烫，什么力气也使不出来，喃喃道，“恒伽，我们走……”

    隐隐约约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丝光线，可在光流中仿佛找不到出口，她随波逐流地飘荡，意识似乎都要随之涣散。

    光亮微弱却温暖，她置身其中，醺然，欲睡。

    在这个瞬间，她的脑袋里什么杂念也没有，唯一想到的就是——她不能，不能再允许，自己亲近的人被伤害。

    还没从宜阳一役中缓过来的士兵们，本来已经又累又饿，如今又要开始一场恶战，难免体力上支撑不住，很快就落在了下风。

    恒伽将面具轻轻覆在了自己的脸上，遮去了他的所有表情。她说的没错，长恭的女儿身今天的确能救她自己一回，再加上领兵的宇文宪此人对平民百姓素来友善，应该说，多半是没有问题。不过，这还不够，他斛律恒伽要的是——万无一失。

    恒伽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一脚踏进了房里，只隐约听得林嫂叹了一口气，伴随着幽幽的声音，“这孩子太不容易了。”

    长恭心里一颤，脱口道，“你哥哥……”

    恒伽望了一眼长恭，又望向了那位女子，“这位夫人怎么称呼？”

    恒伽点了点头道，“那就有劳林嫂替我准备一些东西，越快越好。”

    其他的东西离他太遥远，唯有她才是那么真实的在自己身边。所以，他只想抓住那离他最近的东西。他素来是个自私又现实的男人，现在——也是如此。

    长恭点了点头，“不错，如果我是他，一定会……”她心知不妙，立刻下了撤兵的命令，如今柏谷被占，她们也只能继续往后退了。

    “长恭，忍着点，很快就好了。”

    长恭虽然还在奋力厮杀，但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她感觉自己好像掉进冰窖，冷得浑身直哆嗦……她知道，这是失血过多的典型症状……不行了……她好像已经到了极限，恍惚中有一种全身的血已经流干的空虚感，当宇文宪一刀砍来的时候，她的身子一晃，竟差点摔下马来……

    不是未曾想过她穿女装的模样，也曾一次次遐想着，在轻纱与珠玉的衬托下，该是怎样的清丽脱俗，艳冠群芳。而直到今天，他才终于知道——

    “长恭！”恒伽一个翻身起来，在看到她的伤口涌出的鲜血时，脸色白的好像死人一般，但他还是冷静地扯下了自己的衣服，手脚麻利的替她包扎了一下。这种箭是周人特制的尖锐带钩的三角尖头，所以把她的伤口撕扯的更大了，即使包扎住了，还是有鲜血往外涌，在寒冷的空气中，流出的血液很快变成了暗色。

    当鲜血淋淋的长箭被剜出来的一瞬间，长恭终于痛得晕了过来，随后又被一阵剧痛刺|激的恢复了意识，迷迷糊糊之中，感到仿佛有人在低低喊着她的名字，轻柔地包扎着她的伤口……

    “糟了，都是周人。”恒伽的脸色也是微变。

    深红色的衣裙衬托出她的皮肤白的透明，隐约可见的暗青色血脉在透明的皮肤下盘绕，像一幅曼妙写意的图画，那种清淡飘逸之美，像清泉上的一株睡莲，似飞雪中的一枝白梅，任凭尘世喧嚣，也不曾沾染半点尘埃。

    不错，这个世上有很多重要的东西，民族大义，国家存亡，义气，责任……但是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东西——比她更重要。

    林嫂顿时大惊，“这可怎么办？”

    “我不是去送死。”他低下了头，在她耳边低声道，“长恭，男人的爱，不是为了所爱的人牺牲自己的生命，而是和所爱的人一起活下去。所以，为了你，我一定不会死。——在华谷等着我。”

    “啪！”宇文宪惊讶的看到一向冷静的皇上居然折断了手中的弓，还以为是皇上为了没有射中目标而懊恼，于是忙劝慰道，“没想到这兰陵王居然会不顾自己性命救他，不过伤了兰陵王也好，到时捉起他来就更不费力了。”

    “这位兄弟，怎么了？”林嫂见他的脸色古怪，也不由着急起来。

    广阔的天地好似一幅泼了墨的重彩画卷，笔意潦草，看不分明。

    若能以兰陵王的身份引开宇文宪的注意，那才是——万无一失。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血滴落在地上的声音，可是这个时候，就算流干了血，她也绝对不能倒下去！

    “该死的……”她低低咒骂了一句，宇文邕居然趁着她们都去攻打宜阳，柏谷兵力空虚的时候乘虚而入，另外派兵占据了她们的营地！

    恒伽笑了笑，伸手拾起了那面具，“等他们快到了再离开也不迟。林嫂，她就拜托你们了。”

    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少女出现在门边，一脸惊讶的看着他们。还没等恒迦说话，她已经一把将他们拉了进来，然后迅速的关上了门。

    他心里一酸，疾步走到了长恭的床边。

    长恭也因失血越来越多，而渐渐开始支持不住……整个局面已经不受控制……

    窗户中透过几缕有些苍凉的月光，在那些鲜明而又模糊的色块中，她勉强的看见他最后的背影。

    他惊讶的几乎要揉下眼睛，皇上刚才的表情……

    因为——她是兰陵王！

    少女又笑了笑，“我哥哥在很久之前的洛阳金墉城一战就——不在了，不过我娘说，身为大齐男儿，能死在战场上，也是一种荣耀。”

    恒伽面色一沉，低声道，“追兵就快到了。”

    现在她们被前后围攻，就好像进了一只大袋子，两边一收紧，便断了她们突围而出的退路。两军迅速的纠缠在了一起，只见马蹄翻飞，戈矛交错，厮杀之声响彻云霄。

    男人的爱，不是为了所爱的人牺牲自己的生命，而是和所爱的人一起活下去。

    “不行，我不能离开战场，我是主帅！”她立刻就明白了恒伽的用意，他想带着她单独突出重围！

    恒伽将目光从长恭的身上收了回来，连忙对那位女子道了谢，又拿起了一旁的毛巾，熟练的绞了一把，轻手轻脚地擦拭起长恭脸上的血污。

    在她扑到自己身上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就算即刻为她而死也是值得。

    仿佛在漠漠寂静中听得到沉沉喧嚣，极远又极近，...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