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谎言

外面传来了几声惨叫，接着就是兵器掉落的声音。这样的结果他并不意外，这个世上，又有几个人能抵挡的住兰陵王？

    “和士开，要是你敢耍花样，我就把你这样切成一块一块！”长恭用充满警告意味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和士开忙退了出去，本来想去趟皇后的寝宫，却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很累，于是径直出了宫，往自己的府邸而去。

    茫茫的，长恭感到喉舌有些甜腥，抬手轻拭，竟然是嘴角不知不觉中已被她咬破，但是，这唇瓣上的伤口，抵不上她心中那撕裂般疼痛的万分之一！明明眼前这个人八成就是害死哥哥们的凶手，可她偏偏什么也做不了……正礼，是三哥的血脉。也是高家仅剩的血脉……绝对，绝对不能有事……

    “失手？”高湛的眼神寒冷似冰，“杖责是打哪个部位，他们会不知道？怎么会将河间王的髀骨生生打断？”

    “长恭！你别冲动！问清楚再说！”恒伽见崔澜的脸色已经变成了青紫，只怕再下去她就要被长恭活活掐死了，于是想去伸手拉开她，没想到此时的长恭力气大得惊人，犹如生了根一般，竟是纹丝不动。

    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接着，只见一位少女发疯似的冲了进来，见到长恭顿时一下子投入她的怀里嚎啕大哭……

    “为什么，大娘，明明是她……”长恭咬了咬下唇，“我饶不了她！”

    “如果王爷能发个毒誓，在下就不那么害怕了。”

    和士开静静看着他，“皇上，您是在怀疑臣吗？”

    高湛又像是忽然失去了耐心，摆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朕也累了。”

    长公主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她，忽然说道，“长恭，你为高家已经做了够多事情了。”

    长恭的眼神仿佛被定住了，好半天才回了一句，“真的是你，大娘，原来真的是你……”她顿了顿，又哑声道，“大娘，你怎么不告诉我，若是我知道你是为了三哥，我一定不会隐瞒啊！！！”

    “我不是故意在皇上面前诬陷他的，我不是故意的，”崔澜狂乱的摇着头，“我也不知道皇上会活活打死他，我真的不知道……我……我好后悔，我真的好后悔，现在连儿子也不见了，我，我怎么办……”

    长公主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低低说了一声，“全都给我进来。”

    仰望着天边，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担忧的神色，长公主，一定还有更重要的事瞒着长恭……

    长恭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听说王爷他这两天一直昏迷不醒，不过有尚书令的照顾，应该会很快好起来吧。”和士开迟疑着回答道。

    “如果杀了她，谁来照顾正礼和小云？”长公主沉声道，“她始终也是孩子的母亲。”

    长恭侧过了头，沉声道，“我没杀他。”虽然这几天一直迷迷糊糊，但她还是能感觉到有人似乎一直都在细心照顾着她，今天醒来的时候发现恒迦在自己的床边睡着了……这才知道，原来是恒伽……

    “长恭，是我将你的秘密告诉了皇上，为的是交换孝琬的平安。”长公主幽幽说道，“可是没想到，却被恒伽……原来恒伽早就知道了你的秘密。”

    高湛忽然站起身，慢慢走到了窗前，他那灵动俊逸的身影在月色的映衬下愈发显得清冷而孤绝，和士开虽然在这个角度看不见他的脸，却可以感受到，那来自他身上的一种隐藏的气息，那是种压倒所有人的气势，让人不由得噤若寒蝉，却也同时弥漫着一种迷惑的恍惚和伤感。

    “和士开，为何要害我三哥？”她的双目充血，面色狰狞，殷红的血象晶莹的花瓣，斑斑点点冷凝在她惨白得透明的脸上，相映出一种不忍逼视的凄艳。

    “皇上，可是在兰陵王心中，他最重视的亲人——是陛下您啊。”

    “长恭，住手！”一位中年贵妇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难道连大娘的话也不听了？”

    “我怎么会怪你，怎么会……大娘，这又算得上什么罪！你也是为了三哥……”

    时间缓缓流逝，凝固的气氛中有令人窒息的悲哀。

    长恭似乎听明白了，她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眼瞳仿佛在瞬间变成了赤红色，蓦的伸出双手紧紧掐住了崔澜的脖子，怒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三哥对你这么好，你这个贱人！贱人！！”

    郑远忽然指向了长公主，语无伦次道，“高，高夫人，我，我记得你的声音……高夫人，求你别杀了我……”

    门口忽然有一人进来，低声道，“皇上，臣已经严刑拷问了那两个侍卫，他们只说是失手打死了河间王，并无其他原因。”

    长恭应了一声，忽然看到郑远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浑身剧烈的颤抖起来，就好像是忽然之间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长恭摇了摇头，哽咽道，“大娘，虽然大哥，三哥都不在了，可是还有我啊，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们，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们。”

    恒伽在一旁默默看着她们，心里倒是有些惊讶于长公主的冷静。

    “等一下！”和士开低喊了一声，“王爷，若是杀了我，你会后悔的！”

    就在她轻扣大门的时候，背后忽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她回过头去，只见斛律恒伽如风一般纵马而至，在她面前稳稳地停了下来。他稍稍动了动身，只一瞬，似乎就从那紧迫逼人的强势压迫感，转换成了静漠淡然。随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她脸颊边的血迹上，低声道，“你杀了和士开？”

    “长恭哥哥，三哥哥他……他……我好想来看你们，可是那个姓郑的老头怕我惹麻烦，把我锁在了房里，我好不容易才跑了出来……我……”

    “和大人，是，是兰陵王！”随行在犊车旁的侍从吓得连声音都变了调。

    长公主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像是想要说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来。

    她的话音刚落，一大半侍从已经跑得没了影，只剩下几个没有走，强壮起胆子抽出了剑，想要做些抵抗。

    长公主似乎愣了愣，“长恭，你不怪我？”

    长恭腾的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惊愕的看着她，“大娘您说什么？您要赎什么罪？”刚说完，她看到长公主的眼神中有她陌生的情绪在流窜，一瞬间，她的心里开始不安，眼前这个她最敬爱的亲人，此时此刻陌生的却令她有些恐惧。

    “王爷，可是在下还是害怕，万一明天我把高正礼送还，王爷一转身又杀了我，那可怎么办？”和士开不慌不忙地说道。

    长恭眼中微芒闪烁，一把扯住了郑远，“你在说什么疯话？”

    夜色正浓，时值深宵将黎明。

    “和士开，我大哥三哥都被你所害，今天就是你的死期！”长恭森森然的冷笑了一下，“不过，这样的死法还便宜你了！”

    “大娘，你也早些休息吧。”长恭又看了一眼还没醒来的崔澜，恨恨道，“我不杀了这个贱人就是。”

    天上下起了蒙蒙秋雨，湿润的青石子上不知何时铺了一层厚厚实实的落叶，红叶开始凋谢了，这种犹如幻梦一般的叶子，因为泫然欲泣的凄楚而变得更加美丽。

    见长恭不回答，他点了点头，“明白了。”

    “郑远，真的是你！”长恭一个箭步冲到了他的面前，“你怎么会在这里？”刚问出口，她又蓦的想起郑远好像早就疯了，问了也是白问。

    就算心里在流血，也要舔着伤口继续撑下去。因为，已经没有哥哥在前面为她挡风遮雨了。

    他的思绪刚一转，只听啪的一声，那犊车竟然被高长恭的剑生生劈了开来，他的面前银光一闪，一把还滴着血的长剑已经抵在了他的左胸。

    “王爷，您还要陪夫人去趟寺庙，夫人已经在犊车上等着了。”管家在一旁提醒道。

    “河间王的儿子高正礼，被我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王爷，若是你杀了我，恐怕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高长恭说话算话，绝不会食言。”长恭冷声道。

    和士开忙回道，“皇上，这两人确实是这两天才入宫的新侍卫，可能是急于想在皇上面前表现才一时失手……”

    “明早将这两人车裂处死。”高湛的语气决绝狠厉，停顿了几秒，他又问道，“长恭——现在怎么样了？”

    “四叔，四叔，陪我玩好不好……”一个小男孩的声音从她身后怯生生的传了过来。长恭转过头来，勉强扯开了一个笑容，“正礼乖，自己去玩好不好？”

    “她最重视的亲人是因我而死，她还怎么可能再原谅我！”高湛忽然之间变得狂躁起来，只觉得胸口传来阵阵痛楚，从喉间涌上来一股腥甜的味道，又被他生生压了回去。

    和士开掀起了帘子，只见不远处正静静站着一位少年，在月光的映照下，那张脸明明美到极致，却犹如暗夜修罗一般散发着煞人的杀气，仿佛走到地狱尽头的白莲，凄美绝艳地开放，带着阿修罗的仇恨之火。

    和士开摇了摇头，“王爷，我毫无伤害他们之心，只是在下知道王爷必定会误会我，所以为了在下的小命，也只好出此下招了。只要王爷你答应不杀我，明天早上你就会见到他平安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