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受罚

    她心里微微一动，又略有些侥幸，原来这一下午就已经算是惩罚了，还好还好，比自己想像的轻多了。只是——她忽然想起了刚才在乐陵王府的一幕，心里蓦的一紧，犹豫了一下又低声道，“九叔叔，长恭是因为有错才受罚，可是乐陵王犯了什么大错，为什么要对他那么残忍？连他的孩子都不放过？就在刚才，王妃已经绝食过世了！”

    虽然已经是夏季，可这突如其来的蒙蒙细雨，却依旧凉的让人骨髓生寒。

    “高长恭，你不用跪了。”

    他似乎等了一会，却迟迟不见她回答，不免有些失落，在她身旁坐了下来，用一种没有情绪的声音说道，“时候不早了，你退下吧。”

    高湛也不回答，抱着她径直走进了寝宫，随手将她安安稳稳地放在了地上。

    “你这个孩子，还真不是一般的执拗！”他似乎有些无奈地拍了一下她的额头，“这脾气也不知随谁，受了点罚就和我使性子！”

    “滚开！”一肚子的委屈令她的语气也尖酸起来，“臣犯了错，就算跪个十七八天也是应该，跪死了最好！”

    他紧紧的抿着嘴唇，转过头去，不敢去看她此时的眼睛，他怕，自己这一看，会心软，会忍不住抱住她。

    “母后，我们好不容易才进来，怎么不向父皇求情？”高纬还一脸的不解。

    高纬似懂非懂地抬起头，“母后，父皇最重视的人不是你吗？”

    “你这个狗奴才，看本王爷不……”孝琬被气得呲牙咧嘴，恨不能揍刘桃枝一顿，孝瑜一看情况不妙，赶紧将他拉到了一边，低声道，“三弟，你冷静点。你我都知道，皇上对长恭一直宠爱有加，就算惩罚，也不会过重。也许很快就没事了。”

    “高长恭，你就给朕在这里跪上整晚！”

    “可我们现在也进不去，这可如何是好。”孝瑜被他这么一说，也是心疼万分。

    长恭心里一悸，一个是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但膝盖处传来的隐痛又令她咽回了这个字，只是低下了头，赌气似的什么话也不说。

    “你这孩子，又说气话了不是？刚才你可把我气得够呛，可就算是气极，我也不会让你跪整晚啊，你以为你跪在那里，我心里就好受吗？”高湛弯下腰，用干布轻轻擦起了她微湿的头发，低声道，“我不是说过了吗，长恭，不管你做什么事，我都会原谅你。”他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那么你呢？长恭？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会原谅我的，是不是？”

    会——全盘崩溃。

    当带着凉意的晚风吹来的时候，衣摆翻飞之时，她微微的，颤抖了一下。

    刚才在路上听内侍说了皇上得了急病的事，她的整颗心都全被揪了起来，本来想质问九叔叔的愤怒心情，也因为在看到他苍白面色的一刹那，而被随之涌来的心疼所覆盖了……

    “我见他干什么，我要见我家四弟！”孝琬一听长恭回来就被罚跪，当即心神大乱，偷偷在心里早把皇上给骂了个狗血喷头。

    “韩齐，你退下吧。”皇上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他的瞳孔幽深，亮如漆玉，有如夜里中的月光，清冷无尽，冷光流转，却又夹杂着一丝说不清的复杂神色。

    长恭抬起了头，口气生硬地回道，“皇上金口一开，岂能说收回就收回，既然要让臣跪整晚，臣又岂敢不听，臣可是怕死得很，这条小命臣喜欢得很。”

    “住口！”高湛早已满脸冷寒森意的愠怒，双瞳中燃起的两簇怒焰愈发骇人，“高长恭，你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看来刚才的惩罚是太轻了！”

    “两位王爷，不要为难小的了，皇命难违。”

    从小到大，这是九叔叔第一次这样对待自己……

    “两位王爷，对不住，皇上吩咐过了，什么人也不见。”刘桃枝面无表情地说道。

    “长恭……为什么你是……”那伴随着叹息的一声低喃，仿佛来自他内心最深最隐密的地方……那是无法抵抗的无奈之感，奋力扼杀残存希望的沉重，以及明知无望，却仍旧无法阻止希望蔓生的矛盾……

    此时的长恭可没什么闲情逸致来赏花，因为她已经在昭阳宫里差不多跪了一个下午了，直跪得她头晕目眩，浑身酸痛，可九叔叔一直斜倚在花园里的软榻上闭目养神，根本没有让她起身，好像当她不存在一样。她的心里虽然有些恼怒，却也知道是自己理亏，无奈之下只得继续支撑下去了。

    两人都没有发现，此时胡皇后正站在不远的门边冷冷瞅着他们，她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唇，接着，拉起了高纬飞快地转身向宫门走去。

    独身一人，他的影子，在一点微弱的幽光下，极淡，拉得很长，几乎辨不出轮廓。

    她如此坚持倒不是为了长恭，相反，在得知长恭被罚时，她竟然还有些说不出的快意，但现在她想让那两位王爷知道，自己和他们是不同的。他们进不去的地方，不代表她也进不去！

    胡皇后在用完晚膳之后，带着儿子前来探望皇上，也在昭阳殿外被拦了下来。她这才知道高长恭被留在宫里受罚的事情。

    长恭应了一声，立刻起身往门外走去，就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听到身后传来了几声压抑着的咳嗽声，心里一颤，忙回过头去。

    “三弟，你先别说话。”孝瑜对他的性子是在是无可奈何，临出发之前已经再三警告他要冷静再冷静了。他心里虽是同样的焦急，但还是保持着一贯的冷静，“刘侍卫，能不能再代为通传一声？”

    “你……你不会懂的。”胡皇后无力地靠在了柱子旁，低低地哭泣起来，仿佛要将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出来……

    “高长恭，知道为什么让你跪在这里吗？”他的声音清冷如昔。

    “母后……”高纬有些惊慌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心里莫名的冒出了一个念头，母后是因为长恭哥哥才这样难过的……

    胸腔中充满了憋闷的意味。

    那是极为单薄的一块暗影，孤零零地伏在地面上，阴恹恹地，一种乖戾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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