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弑君

    “唉，堂堂兰陵王，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高湛伸手抹去了她眼角边的泪水，嘴角勾起一弘淡笑，刹那的光华，耀人眼，乱人心，还略透出些许宠溺，些许怜爱，些许好笑。

    皇上不以为然的一笑，“既然你来了这里，必定已经知道缘由了吧，”

    长恭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两位叔叔似乎有什么不妥……

    皇上并没有理她，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喃喃自语，“为什么，翠容，当初若不是你想杀死我，我又怎么会失手将你扼死……”

    “我就喜欢，我本来就是山贼！”她还固执的还嘴。

    恒迦忽然上前了一步，“皇上，长恭他心系国事，急切想为皇上分忧，昨夜与我相谈至半夜，所以才有此失态行为，望皇上见谅。”

    皇上是在闲聊中突然暴病而亡，这是她和九叔叔统一的口径。

    皇上低头盯着她，眼神迷离，喃喃道，“翠容，你一定想不到有这一天，你的孩子也会成为我的禁脔，我一直等着这一天，翠容，这就是对你的惩罚，对你想要杀死我的惩罚……”

    望着嘈杂的人群，假惺惺哭喊的内侍和宫女们，故作伤心的九叔叔，长恭忽然觉得浑身发冷。

    “众卿家，朕今晚会在北宫设宴，到时你们都过来吧。不过……”皇上的目光一转，落在了孝琬身上，似是随意的又说了一句，“河间王不得入内。”

    “可是，九叔叔，这是弑君……”她的心脏因强烈的刺|激而收缩着。

    “朕的话你没有听清吗？”皇上似乎又平静下来，唇边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从今天起，就由你来代替你娘的位置，朕不想再等下去了！”

    这个借口是瞒过了很多人，但有一个人，是绝对没那么容易糊弄的。长恭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了恒迦那抹虚伪的笑容，从他每次看着她那意味深长的眼神里，她就知道他一定在怀疑。

    高湛的眸光一暗，脸上的神色还是淡淡地，“过去吧，你三哥这性子，总有一天要吃亏。”

    长恭见三哥受了委屈，不由有些窝火，刚想说些什么，只见恒迦冲他轻轻摇了摇头，并且使了一个眼色。

    这天夜里，长恭又像往常一样被噩梦惊醒了。她起身倒了一杯茶，咕咚咕咚灌了下去。最近也不知怎么回事，只要一睁开眼睛，之前弑君的一幕就历历在目。九叔叔将一切掩饰的天衣无缝，谁也不曾怀疑过他们，更何况，谁都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再加上对于这位残暴的天子的驾崩，几乎人人心里是窃喜不已，谁还会来追究哪里不对劲，早就欢天喜地的将太子高殷迎上了皇位。

    “嗯，看来我得找人来好好教你四书五经了……”长恭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忽然，她只觉得额头一凉，额前的刘海被他轻轻挑起，他直直地盯着她，眼底深处涌动着层层乌云，喃喃唤了一声，“翠容……”

    长恭微微一愣，这是什么意思？皇上算准了她会来吗？

    长恭全身的血液倏的冲到头顶，猛一抬头望向他，在这样可怕的距离四目相对，让她无法呼吸……

    “瞧你的头上都开花了。”他忽然伸手拂去了她头顶上的梅花瓣，手指过处，仿佛如烟般轻柔和洵的微风拂过发间，风中飘来了淡淡的梅香……

    “我从来就没有忘记过她！”他的黑眸腾的燃烧起一丝暗红色的幽火，血腥的暗红犹如一抹腥甜的血渍浸染在那双眼中。他的神情也开始随之狂乱，低吼道，“如果不是因为她，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吗！”

    孝琬脸色微变，但还是回了一句，“臣遵命。”

    皇上似是轻轻叹了一口气，“高长恭，你和河间王果然是兄弟情深。”

    “喂……”长恭不爽的抬起头来，正好撞进了恒迦那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正扬起了一抹恬淡优雅、妖魅惑人的笑容，美得简直是触目惊心。

    “皇上，请饶了河间王这一次！”长恭抬起头时，只觉得额角一片黏湿，她知道自己在流血，可是此时此刻，却是丝毫感觉不到半分痛意。

    柔弱的雪在破空而来的气劲之下向着门面直袭而来，点点微微刺痛。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吸进了无数的带着利刃的碎冰，轻轻的落在心上，细细密密的疼。

    雪，还在不停地下着。

    再次回到床榻上闭上眼睛之后，倒是一觉睡到了天亮。

    真的，很冷。

    “九叔叔……我，我杀了他……”她语无伦次地说着，一脸的无助和惊恐，“是，是他杀了我娘，他，他还想对我……”

    该怎么办？她究竟该怎么办？

    “你说什么？”盯着他鸷猛冷骇的神色，她的心口像被烈火煎熬般，身体的体温在他森冷的注视下却忽冷忽热起来：一会仿佛如置熔岩，一会却好似坠入冰窟。

    他们又说了些什么，长恭完全没有在意，对她来说，商议这些民生琐事，还真不如让她去打一仗来得干脆。至于什么儒家的那一套，她更是不感兴趣。

    “河间王，你还记得北宫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吗？”恒迦在一旁笑了笑，随手掸去了落在肩上的一瓣红梅。

    “杨丞相，朕打算驾临芳林园，亲自检录囚徒，给予那些轻于死罪的人不同程度的减免罪刑。你觉得如何？”皇上缓缓开了口。

    长恭心里一动，眼眶忍不住湿润起来，哽咽道，“九叔叔，多谢……”

    此时的长恭，正快马加鞭朝着王宫而去，刚才破门而出的一刹那，九叔在她身后说了些什么，她完全没有听见，唯一的念头就是——去见皇上。

    就在她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皇上，臣弟有事禀告。”

    只要皇上能放了三哥，就算让她活活磕死在这里也无所谓！

    “高长恭，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上朝时睡觉，对皇上如此不敬，该当何罪！”一位个子瘦小的官员低声斥道。

    高湛扶住了她的肩膀，沉声道，“长恭，别慌，有我在，不会有事的。”说着他弯腰去探了探皇上的鼻息，低声道，“他还没死。”

    长恭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耳边只有九叔叔低低的笑声，心里忽然泛起了一丝温柔的感觉。

    因为连日来都睡眠不足，她居然站着站着就闭上了眼睛，这杨丞相的声音还真让人昏昏欲睡啊……

    高湛听着她声音异常，略一迟疑，就推门走了进去，并不忘顺手关住了门。刚进入内室，在看到倒在地上的皇上时，他的瞳孔骤然一缩，脸色变得铁青。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件无可挽回的事，虽然心里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但他毕竟是皇上啊，她高长恭竟然——弑君！

    身为右丞相的杨愔在先帝再世时就颇受倚重，尽管无缘无故的经常被鞭打虐待，但他对先帝倒是一直忠心耿耿。先皇下葬之时，众臣虽然号哭，却全是有声无泪，只有杨愔涕泗滂沱。

    一眨眼间，从寝宫外犹如潮水般的涌入了不少人，整座王宫顿时沉浸在了一片慌乱之中。

    长恭摇了摇头，“我娘原本就不在乎那些虚名，只要和我爹在一起，已经足够了。”想到这里，胸口处好像有什么涌了出来，温热的液体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邺城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长恭的脑中轰的一声响，所有的思想仿佛全被炸成了碎片，在失去理智的那一瞬间，杀意陡然而生！她的手上用足了全力，如闪电一般的砍在了他的后颈上。

    高湛这才缓缓放开了手，软垫从他的手中滑落，露出了皇上那张青紫的脸。他喘了几口气，似乎稍稍平静了一些，又伸手去探探皇上的鼻子，这才露出了一丝释然的神色。

    长恭按捺着心头的恐惧和震惊，忽然觉得这是一个套出皇上话来的好机会，于是强自镇定，又说道，“我娘最重视的人就是我，若是你伤了我，我娘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皇上的神色更加狂乱，那眼神像噬血的孤狼，“是，是！要不是当初拿你威胁她，她又怎么会顺从于我！”

    孝琬略一思索，脸上隐隐有伤痛浮动，“此处是先父遇刺之所。”

    “好，朕就告诉你。”皇上的神色犹如这雪夜一般捉摸不定，“朕不过想和河间王妃拉拉家常，谁知道河间王气势汹汹进宫问罪，跟本不把朕放在眼里，如此不敬，你说，朕是不是应该杀了他……”

    “原来皇上还有这么细腻的心思。”长恭也不由轻声感慨道。

    在今天的朝会上，高殷拜常山王高演为太傅，拜长广王高湛为太尉，对两位叔叔的荣宠不言而喻。两位亲王在叩谢圣恩互相交换了一个微妙的眼神，正巧被长恭看在眼里，她下意识的望了恒迦一眼，果然不出她所料，恒迦的目光也正若有所思的注视着他们。

    长恭早早就换了官服，和几位哥哥一起去上朝了。

    长恭一时也不懂他的意图，只是将软垫交给了他，在接过软垫的一瞬间，长恭忽然发现九叔叔的眼中流转着那抹骇人的森寒和让人不寒而栗的残酷，这种眼神……

    “皇上，长恭他并不是有心……”孝琬急急开口。

    “长恭，长恭……”一阵喊声忽然从耳边传来。她蓦的被惊醒，第一个反应居然是她正身处自己的房间里，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道，“小铁，快掌灯，我得起来上朝去了！”

    长恭心里混乱一片，心知若是被他发现自己是女儿身，后果就更不堪设想，忽然听到皇上的话，不由又是一惊，脱口道，“你说什么，我娘杀你？”

    “九叔叔，怎么了？”她随着高湛走到了偏僻处，只见他的面色比往日柔和了几分，低声道，“长恭，我已经派人将你母亲的尸骨和你爹共葬一处，只是为免事端，并未立碑。”

    “皇上仁德，臣以为不但应该如此，最好还能分命使者巡视四方……”杨愔上前了一步，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让长恭感到纳闷的是，这在之前似乎完全没有半点征兆。九叔叔之深不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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