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尘缘尽

这裙子误事，跑起来迈步开脚步。我弯下腰，干脆一把撕开了裙子的两边，随手将小蝶的也撕开，“这样就能大步跑了！”

    “原来，即使有同一屋檐下的缘分，也终究是陌路人。”他幽幽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脑海中，和他一起相处的日子历历而来，又逐一消散，恰如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看着他抽搐的表情，我忽然觉得很好笑，如此优雅华丽的牡丹公子怎么也和霸王联系不起来啊。

    我愕然地在黑暗中注视着她所在的位置，虽然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可我能感觉她周身所散发出来的敌意。

    我静静地坐在床边，想起刚才高阳公主那惊讶的表情，觉得有些好笑，心里，却又似乎被什么轻扯了一下，隐隐作痛。

    听到这句话，没来由的，我的心中一暖，就像午后的阳光穿过窗棂上的玻璃落在心尖，温暖温柔而美好。

    那几个字虽然细若蚊蝇，但在我听来无异于惊天雷，她的意思是——我的脑海里忽然浮现了之前的片段，高阳看着他的奇怪眼神，对他的种种厌恶、恼怒……难道这种种的种种，都是因为——喜欢他？

    一生一世一双人，听到这句话，我的心里不由得弥漫起一股淡淡的伤感，嘴角却挽起了一个笑容，“遗直，带我出去走走吧，我不要去曲江，我想骑马出城看看。”

    不过这样老傻跑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电视里不就经常有主角们躲在暗处，然后那群追杀的人就白痴似的追到别的方向去了吗……

    “你这个时候赶到不是正好？”房牧丹微微一笑，转头对安东尼道，“停下吧。”

    “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吧！”我的话音刚落，就听到背后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你们哪里也不许去！”

    “公主？”我大吃一惊，“你再说清楚一些！是公主让你这样做的吗？为什么，小蝶，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她逼你的吗？”

    我连连摇头。

    “二弟，这个贩卖人口的恶人，如今人赃俱获，剩下的就交给你了。”房遗直转过身，正要和我说话，目光忽然落到了我的裙边，不由得脸色一变，那优雅无比的脸顿时幻化为般若修罗，咬牙切齿道，“难道他们对你——”

    他的唇线抿出了一个完美的弧度，“为夫明日早些下朝，带你去曲江。”

    “阁下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六爷？在下房遗直。听说阁下的买卖做得很不错啊。”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恢复了往常的洒脱，还啪嗒一声打开了扇子。

    这里再好，也不过是一场虚无。

    嗒嗒的马蹄声是个美丽的错误。

    她默然无语，幽幽道：“喜欢他的人又何止我一个。就连公主……”

    就在快失去意识的时候，似乎听到那首似曾相识的诗在耳边萦绕……

    可是——为什么？

    “离开这里？”他脸色大变，“到哪里去？”

    我顺手将它插在了自己的发髻里，坐在那面钮鹤纹铜镜前出神地端详着，脑海中却出现了新唐书中的那段记载：永徽中，房遗爱谋反，因遂诛恪，以绝天下望。

    “小蝶，你真是个笨蛋！”我忍不住想给她一拳，让她清醒一些，这么痛苦的爱，值得吗？

    安东尼口中默念咒文，一阵轻风刮过，只见满树的金钱瞬间化为了乌有，六爷的手下个个呈化石状，傻在了那里。

    “当然是从这里出去啊。”我指了指那两扇脆弱的窗子，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隐隐能看出些许的轮廓，真是庆幸幸好没有被关在牢房里，也许他们认为两个被捆住手脚的弱女子关在这种地方也是插翅难飞吧。

    “公主，是否派人将她追回来？”侍女慌忙问道。

    房遗爱这才回过神来，又望向了小蝶，淡淡道，“小蝶，你没事吧？”

    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霸王——硬上弓？”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告诉我……小隐……告诉我你到底要去哪里……”

    “其实驸马他……很喜欢公主，因为那一夜，他口中喊的都是公主的名字，只可惜……驸马他，实在很可怜……”

    “我们先要找到出口。”我拉起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这座府邸内一片安静，再加上里面的构造和房府差不多，没多久，我们就找了大门的位置，事情顺利得让我感到有点心虚。

    我立刻警觉地坐起身来，高阳她这么早来找我，不知又安了什么居心……

    月亮不知何时从云层里钻了出来，一轮明月高挂在澄澈夜空，温柔的光晕彷佛一层薄纱，轻轻覆盖大地。夜深人静的长安街头，两个衣衫不整的女子正在狂奔……

    高阳的神色变幻不停，半晌，还是说了一句，“随她去吧。”

    他意味深长地望了我一眼，“明白了。”

    原来是……

    忽然想起了小蝶还在身边，我连忙推开了他。抬眼望去，只见小蝶低垂着头，唯有黑色的睫毛不停颤动着。

    我不解地望向安东尼，只见他跃下马来，从怀里桃出了一枚铜钱，埋入了土中，口中开始念念有词，就像平时一样，嫩苗破土而出，发芽，抽枝，长叶，开花，满树黄花在一瞬间落去，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枝头上居然结满了金子打造的钱，随风发出哗啦啦的钱币撞击的悦耳的声音。

    “小隐，”她郁闷低低喊了一声，“好臭……”

    “我知道她也一直喜欢他，不然她又怎么会愿意来帮我？这样的女人，少一个是一个。”

    湿热猛烈的吻雨点一样地落了下来，我一时竟慌得没了主意，这不是带着情欲地接近，而是纯粹的感情的宣泄，我感觉得到，混杂着绝望的……感情。

    我忽然觉得头痛起来，这件事好像越来越复杂了……整个事情的发展似乎完全偏离了原来的轨道，难道又是因为我的介入吗？

    不远处果然隐隐传来了杂乱的马蹄声，我的手腕上忽然传送过来一阵奇异的暖意，低头一看，那颗叫做风的水晶正在隐隐发光。对了，水晶手链已经恢复正常了，那就是说现在我想回去就可以回去了？

    一朝别离尘缘尽。

    只是过客……

    我的双腿一软，这才发现房牡丹的身边除了安东尼，居然一个人也没有，“你，你怎么也不带些人啊……”完蛋，银青光禄大夫，这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文官啊。

    终于忍不住又抬眸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睛，近在咫尺，深黑色的瞳孔，如幽深的湖水，看不清里面的寒冷和火热。

    “接下来该怎么做？”她推了推门，门被锁得牢牢的。

    刚奔出巷口，就撞在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上，接着就是一声马儿的嘶鸣，我心中大惊，抬头一看，更是大惊，“房牡丹，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一时嘴快，将自己给他取的外号也喊了出去。

    身体越来越热，很快就要——消失了吧？

    “小蝶是无辜的，其实你不是应该更能体会她的心情吗？至于我，我很快就会离开这里，用不着你再想别的方法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驸马他，只是在一次酒醉后将我错当成了公主，所以才……他也许是想补偿我吧，所以趁着选侍妾的时候选了我……”

    “小隐，你怎么了？”他刚想上前，就被我拦住了。

    恪，但愿来世，只做个平凡的人，莫要再生于帝王家。

    从一阵头痛中醒来时，我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黑糊糊的地方。刚想动动，发现自已的双手双脚都被牢牢捆住了，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看来这次比打劫严重多了。又忽然回想起小蝶刚才诡异的神色，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六爷大怒之下冲上去想将他们的手下从树旁拉开，那些手下哪里肯听，反而和他拉扯起来，顿时乱作一团。

    “我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哪里？”果然是她，只是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惊慌失措。

    “遗直，能认识你是我的幸运，只是缘分二字，不能强求，你我本是殊途，却有幸同路了一段时日。今后海角天涯，如能再相遇，是缘；如从此陌路，也是缘。”我垂下眼帘，尽量用最平静的语气一字一句说道。

    “不是啦，不是啦，是我自己弄的，这样可以跑快点……”我赶紧解释。

    六爷的手下顿时红了眼，一下子蜂拥而上，上蹿下跳，争抢着树上的钱，倒是那位六爷还保持着几分清醒，在那里气急败坏地大声道，“那是眩术，是眩术！”

    那样莫须有的罪名加在你身上，不过是长孙无忌为了保护李治帝位的手段。无情最是帝王家……

    只听马蹄声在小巷前方停了下来，那为首一人下了马，好像装了探照雷达一般朝我们的方向走来，他忽然在我们的不远处停了下来，低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嘲讽，“是乖乖跟我回去，还是被打晕了回去，你们自己选。”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嫁给房遗爱，为什么他说你是她的人了？”我不解地问道。

    模模糊糊的铜镜中，映出了一双人影，盛世的长安，牡丹般的贵公子，淡淡的熏香弥漫，一切的一切，好似梦幻。

    “不过，他们又怎么会专挑了你们下手？这其中必有蹊跷，说不定是我们房府里的人……”

    花翩飞，雨迷离。

    “你，怎么知道的？”我的脑中也开始混乱。

    “我好累，想早些休息了。”我吃完了最后一块贵妃红，拍了拍手，“你不是也要上早朝吗，也早些去睡吧。”

    她无所谓地轻哼了一声，“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你就算说了出去，也没有人能将本公主怎么样！”

    “我什么我，你自己选，从这里爬出去，还是被卖到流鬼国！”我压低了声音怒道。

    “原来是这样。”我忽然觉得有些庆幸，他看起来似乎并没有怀疑小蝶。

    “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你才嫁给他？”我觉得越来越困扰。

    房牡丹轻轻一笑，“收拾残局的人——来了。”

    长安城里繁华依旧，只是离别在即，我的心里更多了一份淡淡的惆怅和伤感。

    她还在那里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公主明明说好了……”

    “小隐不希望再继续查下去了吗？”他轻笑。

    “你这样的女人，又怎么能配得上大公子，凭什么令大公子如此钟情于你？”她的语气锐利，仿佛一面尖利的刀刃。

    明日吗？我的心里忽然有些失落，任务算是完成了吧，明天，明天也该是我离开的日子了。

    “接下来该怎么做？”我摇头看着眼前的一幕。

    好不容易拉开了沉重的门栓，我们对视一眼，顿时欢欣鼓舞，只听吱呀一声巨响，大门被移开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夜晚简直就是惊天动地。

    只是过客。

    他先下了马，正要扶我下马的时候，我双腿一夹马腹。马儿一声嘶鸣，顿时跑出了几步远，望着一脸诧异的他，我勒住了缰绳。

    “不……”她迟疑了一下，“像我们这样的侍女，将来都是要出府的，与其这样，还不如嫁给驸马，至少这样，我能经常看到大公子。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什么？”公主更是吃惊，“她居然走了……”

    我并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激烈，被他一扯，连带着一起滚落到了草地上。

    “好啦好啦，你怎么能做出这种有损自己光辉形象的事呢？你也不希望你那高大无比、光辉灿烂的形象在我心里轰然倒下吧？快去休息吧，早起早睡身体好。”我起身走到门边，打开了门，准备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