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螫过的地方就会长出一个红蘑菇……”

    “看你的打扮是个中国人吧？可惜我不懂中文……”少年似乎开始头疼了。

    托托并没有回答她，而是抬头望向了玫瑰色的天空，眼中流露出了和他年纪不符合的成熟，“流夏，你的梦想是什么呢？”

    宫湛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话。

    少年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一片雏菊，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道，“这是我父亲曾经对我说过的话，你当然不会明白。”

    流夏的家就位于波西塔诺镇的南边，她的父亲宫湛在镇上开了一家规模不小的武馆，专门教授中国功夫。四年来，这家武馆在这一带已经小有名气，所以也吸引了不少慕名而来的中国功夫热爱者，就连邻居托托一家也早成为了武馆的会员。

    “流夏，你要去哪里！”蒋琴着急地喊道。

    托托离开之后，宫湛关上了房门，转过身低沉地开了口，“流夏，刚刚从中国来了电话，你爷爷的老毛病又犯了……”

    “真的没什么。”女孩笑得有点抽搐，她很清楚知道要是把自己受骗的事告诉托托，铁定会被他笑个半死。就算年纪小，她也有她的自尊心哦。想想也郁闷，平时她哪里会这么容易受骗，今天也不知怎么昏了头……难道这就是为美付出的代价吗？

    流夏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但心里还是不大明白：爷爷的这个老毛病很早就有了，时好时犯，为什么现在才要急着回去呢？而且——真的不再回来了吗？那她不是永远都看不到托托了，永远也不能和托托一起玩了？

    女孩扬起了脑袋，“我怎么会不懂呢？我4岁开始就跟爸爸妈妈从中国来这里了。我爸爸在这边开了……”

    “我是不大明白，可是，”女孩转了转眼珠，“你可不可以教我画出这样比真花还要漂亮的花？”

    流夏，将来我们一定要在罗马见面！

    “Mi dispiace……”少年边道歉边伸手想要去扶她，他的口音听起来并不像是本地人，似乎来自更南部的地方。

    “我还是先陪你回去上点药吧。”托托蹲下了身子，小心查看着她的伤口，“糟了，这下你妈妈一定不许你跟我出来玩了。”

    “没什么！”对方忽然又换上了一副天真的笑脸，这样的笑容令托托更觉得后脑勺凉飕飕的。说来也是奇怪，这女孩有时单纯的像个笨蛋，有时却又复杂的像个成人，让他很是怀疑她真的比自己只小两岁吗？

    大概过了几分钟，嗡嗡声似乎听不见了。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的头顶上方响了起来，“Estate，是你吗？”

    “雏菊哥哥，你就教教我好吗，你就教教我吧……”她不依不绕地缠着他，大有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啊，真的……会……死人的……流夏……咳咳……”

    既然能画出比真花更美的花朵，那么也一定也能画出比这情景更美妙的画面吧？

    “嗯，就是你想成为怎样的人，或是将来想做些什么？我的梦想是成为世界第一的射手，那么流夏呢？”

    暖黄色的是阳光，粉绿色的是草地，铬黄色的是花蕊，带着一些哑光，一些明暗，和白色的雏菊交叠在一起，静静融汇在揉合了暖光的巴黎蓝的天幕之下。

    “别哭了好吗？对了，你可能听不懂意大利文……”少年只好又换了英文，“那么这个听得懂吗？”

    “我——”流夏愣了愣，她好像还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回到家的时候，流夏明显感到了家里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父母的神色古怪，似乎有点心不在焉，竟然连她鼻子受了伤都没有留意到。最后还是托托提醒，妈妈才急急忙忙地去找了药来替她擦上。

    “流夏没有很想做的事情吗？”

    女孩泪眼模糊地抬起头来，正好撞上了对方那双水绿色的眼眸。

    少年没有搭理她，继续替花瓣上色。

    虽说只有八岁，但她还是很快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她，被，骗，了！

    谁知还没等她看个究竟，少年忽然迅速地转身，用她完全都没看清的动作一下子就扭住了她的手腕！

    “可是白乎乎一片好单调哦。”她还很不识趣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不过在她的眼里，这副画里只有白色的雏菊，其他什么颜色都没有，看上去何止是单调，简直就是无聊。

    “托托，将来你一定会比大力水手更厉害，一定会成为世界第一的射手！就算在中国我也会为你加油的！”在沉寂了几分钟后，流夏好不容易才憋出了一句话。

    “嗯，我们一定会赢的。将来我还要进入一流的足球俱乐部，成为一流的射手！”

    听到这个声音，她赶紧将脑袋抬了起来，大口大口呼吸了几下新鲜空气。刚才这个逃脱大法差点没把自己给活活憋死。

    如果她也可以做得到……

    阳光暖暖地照射着山坡，小男孩正背着小女孩走在林间的小路上，不时还回头和她亲密的交谈着，他那俊秀的小脸上已经沁出了汗水，但唇边的笑容却比地中海的阳光更加明媚。这样的笑容显然冲淡了他身上那种略带阴柔的气质。

    “不再……回来？”流夏露出了一脸不解的神情。

    她抿嘴一笑，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少年的背后，好奇的探出了小脑袋，想看看他到底在画什么。

    “你学来有什么用？”他没好气地问了一句。

    那些颜色各有不同却又和谐统一，宁静而清淡，渲染出了无与伦比的视觉美。

    “我想学画画，这样有一天就可以画下实现了梦想的你。”她脱口说了一句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的话。

    那是一种极清极浅的绿色，让她想起了妈妈那枚冰润清亮的和田玉；又仿佛是春天冰雪融化后，透明薄脆的冰层下微微荡漾的湖水。只是那池湖水的最深处，似乎还蕴含着若即若离的冷淡。

    “都说了不要老是叫我Estate啦，叫我的中文名字……”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等蒋琴将一切打点好之后，窗外已经是斜阳西照。流夏靠在窗边支着下巴，坐立不安地朝外张望着。

    “不会的不会的，我们都是好邻居，每次和你一起玩，我爸爸妈妈都很放心哦。”她笑眯眯地抬起头看着他。从树枝间投射下来的光线流泻过他顺滑的深咖色头发，不由让人想起了意大利人清晨起来必不可少的espresso。

    “是吗？”少年并没有再说什么，十分仔细地上完了最后一片花瓣的颜色，然后搁下了笔开始调起其他颜色。没过多久，他就开始替其他背景上色。因为有大片的白色作为主体，所以其他的颜色只是寥寥几笔，作为了点缀。

    “不要，我怕掉下来……”

    意大利南部的波西塔诺镇。

    “可是这次你趁我不注意时一个人溜了，现在又弄成这个样子。怎么说我也是有责任的。”小小年纪的托托倒是很有男子汉的担待。

    “我就知道托托最好了！”她兴奋的点了点头，熟练的爬上了他的背，像条小章鱼似的紧紧缠住了他的身体。

    “好！”女孩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一个转身就扑进了花丛中。

    “好美啊！比真的花还要美！”小女孩惊叹着，或许是因为年纪太小的关系，她还不知该怎么形容这种因为美而产生的震撼，但孩子的直觉告诉她，这副画是非常非常美好的。

    我喜欢夏天……我喜欢流夏……

    她这才发现，这个少年比自己也大不了三四岁。

    “好端端的蜜蜂为什么要螫你？”这个叫做托托的男孩盯着她的红鼻子忍不住想笑。

    ——这是我们的约定。

    “还不是为了采这些雏菊给……”她边说边朝四周打量了一眼，发现那个少年早已不知踪影了。

    “嗖！”就在这时，一只小松鼠突然淘气地窜到了她的面前，大胆地直起身子，向她讨要着食物。她嘻嘻一笑，熟练的从兜里掏出了一颗榛子放在了小松鼠的面前。小松鼠转了转眼珠，抢起榛子吱溜一下就没了影。小女孩交完了“买路钱”，无意中朝着旁边一看，不由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最想做的事？”她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少年笔下的那片雏菊，从暖黄色的阳光，粉绿色的草地，到白色的花瓣……画面不停变换着，最终定格在了那个在夕阳下执着的练习着射门的男孩身上。

    看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小女孩，少年那原本冷淡的脸上也有了几分无措，尽管刚才看到对方是个小女孩已经及时收手，但她白皙的手腕上还是留下了一圈淡淡的红印子。

    “我想一个月后画给妈妈当生日礼物！”

    大概又过了几分钟，她忽然站起身来，冲着门外跑去。

    “咻——”她忽然感觉到有一股劲风朝着自己袭来，立刻条件反射地对着那不名物体伸出手，不偏不倚的抱住了它！

    流夏也被他的情绪所感染，用力的点了点头，“嗯，那你在罗马等着我！”

    不过……好景不长……

    脚痛？凭着他和她相处了四年的经验，托托百分百肯定，这个家伙只是——想偷懒而已。

    这个姿势……根本是个标准的某动物啃泥姿势……

    “哈，那到时我就天天给你去加油！每天给你带你最爱吃的中国饺子！让你像大力水手一样充满力量！”

    Estate，这是他为她取的意大利名字，以前每次听起来都觉得不顺耳，凭什么名字里有个夏字就要被取个夏天这样奇怪的名字。可不知为什么，这一次听起来却是格外亲切温暖。

    “看到了吗，如果没有白色，这些颜色混合在一起就没有这样的效果。”少年的眼中闪动着淡淡的光泽，“最简单的白色，却能搭配任何颜色。五彩缤纷的颜色，也因为白色的存在才能凸显出各自的优点。”

    “流……流夏，你手松开一点，我快被你掐死了……”

    “你不喜欢白色吗？”少年终于又开了口。

    “好吧好吧……流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