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林子枫这几个月的教诲影响之下，她哭都不敢公开地哭，因为觉得丈夫这样冷落自己，正说明了自己没本事、没出息。惭愧都要惭愧死了，还有脸号啕？

    众丫头老妈子纷纷答应了，白雪峰又把那家在附近的王大夫叫了来，让他留在这里待命。自己匆匆地跑了出去，他是一刻没耽误，立刻就往青岛和天津两地发去了电报。

    “那这是……”白雪峰花了一点时间，从脑子里搜罗出了个适当的词，“早产？”

    她垂了头，喃喃地答道：“我身上全是汗，头发也好几天没洗了，难受。洗洗还能清爽些。”

    白雪峰彻夜奔波，熬得眼眶发黑，也有点发昏：“早产，还没生出来，你快去瞧瞧吧。”

    “他去青岛了。”

    白雪峰有点怕他这模样，不由得要打结巴：“我……我昨晚给他发电报了。”这话刚说完，院门外头跑进来一名副官，捏着一只信封直奔了白雪峰而来：“副官长，青岛那边回电报了！”

    林胜男回到家之后，两只眼睛就没干过。

    他这道命令发下去之后，又过了四个小时，林子枫回来了。

    白雪峰接过信封取出了译好的电文，只一眼便扫清了内容，扭头对林子枫说道：“回电是尤宝明发过来的，他说大帅上崂山去了，他会即刻出发，把消息传递给大帅。”

    老妈子摸了摸她的脑袋，也觉着热烘烘的有些油，再顺着她的后衣领伸进去摸后背，也确实是摸了满手汗，便答道：“那好，就洗一洗。您等着，我让厨房预备热水去。”

    然后她一边搀扶了林胜男，一边扯了嗓子对外喊：“张妈！张妈！别睡了，快来呀！”

    她指着林胜男那鲜血淋漓的睡裤裤裆，又叫了一声：“哎呀！”

    她似乎是疼醒的，然而又不很确定，因为清醒之后她自己摸着肚子，并不认为此刻的腹痛算是严重，而且疼得断断续续，疼的时候她能忍受，不疼的时候则是完全不疼。

    肚子坠痛了一下，这痛是近些天来常有的，也是一种正常的生理现象，所以她不怕，俯身往头上撩了热水，她很细致地洗起了自己的长发，洗了一遍，又洗一遍。

    然后她对老妈子道：“你出去吧，我自己慢慢洗。”

    春兰连忙跑去打开了电灯，然后伸手要来搀扶林胜男，可是未等走到林胜男跟前去，她忽然瞪圆了眼睛：“哎呀！”

    她以为白雪峰是在笑话自己装病。

    黑暗中，她听太太带着哭腔答道：“我肚子疼。”

    林子枫回归旧题，继续质问白雪峰：“崂山？他没事上青岛干什么？”

    说完了这两声“好”之后，他又冲回了屋子里。

    老妈子答应一声，把干净衣服给她放到了旁边的浴巾架子上，随即退了出去。林胜男独自坐在水中，无情无绪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大肚皮——肚皮呈了淡淡的青色，隐约透出紫色的血管筋脉，像看不懂了似的，她忽然诧异起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怎么变成了这个模样。

    这么一喊，她才发现自己底气不足，声音细得像猫叫，绝对喊不醒隔壁的张妈，于是转而又喊：“春兰啊！”

    白雪峰这一夜着急上火，此刻又被他这样审贼似的审问，心里一不耐烦，便老实不客气地告诉他：“大帅带着那边太太，上青岛玩儿去了！”

    白雪峰是在一个小时之后赶过来的，赶来的时候，林胜男已经疼得开始呻|吟出声。他一个未婚的年轻男人，这时也没了主意，王大夫倒是还在，然而王大夫又并不擅长接生。

    老妈子一拍巴掌：“是啊！怎么着也得过了六月啊！”

    此言一出，外头站着的大丫头立刻转身跑去打电话，而不出片刻的工夫，白雪峰过了来，见林胜男半昏迷似的躺在床上，话都说不出来，便也没了主意：“你们好好守着太太，我这就去给秘书长和大帅发电报。太太的情形忽然变得这样糟，这个责任，我也承担不起。”

    小公馆里彻底乱了套。

    林子枫一听这话，拔腿就冲进了房内——片刻之后，他又冲了出来，揪着白雪峰问道：“大帅呢？”

    丈夫带着老狐狸精去青岛玩去了，她这没人爱的还不老实，不是出门去吃闭门羹，就是回家装病又被戳穿，自己怎么这么不识相？怎么这么不要脸？强撑着熬到白雪峰带着医生离去了，她终于是再也支持不住，一扭头跑回屋，关起门就大哭了起来。

    林胜男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睡到午夜，自动地又醒了。

    在时有时无的隐痛中，她不睡了，睁了眼睛想心事，直到疼痛渐渐变得清晰，让她有点忍无可忍。提起一口气，她对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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