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然后他站了起来：“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将来见了陈运基，他不提你不提，也就完了。”

    雷督理笑得肚子疼，摇摇晃晃地坐直了身体，他抬头看了林子枫一眼，像是被对方那张红脸刺|激到了一样，捂着肚子弯下腰，又哈哈了足有半分多钟。白雪峰也跟着他看了看林子枫，没看出这人周身上下有什么纰漏，便在莫名其妙之余，耐心地等待着。幸而雷督理体力有限，不能哈哈不止，所以过了这半分多钟之后，他笑声渐收，抬头对着林子枫软绵绵地一挥手：“你出去吧。”

    雷督理看了他一眼，心里知道只要自己这边发起火，那边立刻就会嬉皮笑脸地凑上来，哄得自己没了脾气。哄过之后，皆大欢喜，一拍两散，然后他继续狂妄，继续嚣张，继续对着自己阳奉阴违。

    白雪峰领命而走，不出片刻的工夫，他眼前便多了个高个子，正是张嘉田。

    雷督理垂眼，盯着手中的手帕：“气归气，惦记归惦记，毕竟你的年纪还小，在我眼中，既像是我的小兄弟，也像是我的晚辈，我总不会因为你惹了我生气，就记起你的仇来。”

    雷督理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没事，子枫和我说话，说岔了，我越想越觉着滑稽。你说张嘉田来了？”

    雷督理听了这话，忍不住苦笑了一下——他哪回生气不是真生气？哪回生气是气着玩的？忽然间的，他想也许在张嘉田的眼中，自己其实并非一个有血有肉的活人，只不过是个亟待解决的问题。自己的脾气、命令、猜忌、责难，也都只是总题下面的无数分题。张嘉田把这些问题一个个地解决了，最后便有了成绩了。

    他越这么说，张嘉田越要逼近：“您……是不是真生我的气了？”

    雷督理收回目光，告诉白雪峰道：“你让他回去吧，我这儿没他的事了。”

    说完这话，他对着雷督理又是一笑：“我昨天那么气您，您还惦记着我的伤，真显着我是个浑蛋了。”

    林子枫依旧是面如重枣，在转身离去之前，他先迈步走到了雷督理身边，俯身凑到他耳旁低语道：“今日谈话，还请大帅保密。”

    张嘉田从鼻子里呼出两道凉气，冷笑似的“哼”了一声：“那也没什么了不起。再说现在这个年头，凭的是枪炮，不是拳脚，他拳脚再厉害，也架不住我给他一枪！”

    白雪峰笑道：“大帅误会了，那地方专门收留一些无家可归的女子，养到大了，就让外面的男人进去相看，男女双方都乐意的话，男的就可以领一位回家去。至于方才那个，我也稍微知道一点，好像是当时差一点就要让个老头子强行带走了，结果太太看着于心不忍，就把她救出来放到了身边。”

    雷督理听到这里，却是忽然问道：“你头上的伤，要不要紧？”

    卫队长是他的成绩，师长是他的成绩，帮办也是他的成绩。这么一想，他还真是个天赋异禀的好学生。

    然后不等雷督理回答，他直起腰，风一般地转身便走。白雪峰堵着房门，躲闪不及，还被他撞了个踉跄。

    所以雷督理便不动声色，只说：“有事？”

    “什么出身？”

    张嘉田转向了他：“我听说，他昨夜出京回驻地去了？”

    在前头的会客室里，雷督理见到了叶春好派来的信使。

    “让他进来吧。”他发了话。

    “他家里祖辈练武，前朝是开镖局的，后来穷了，还上山当了一阵子土匪。”

    “回大帅的话，我是前两个月太太从女子留养院中领出来的。”

    张嘉田穿着一身墨蓝色的西装，西装合身得过了分，肩膀袖子全随着他的身材，让他像是个还在长个子的大男孩，衣服永远嫌小，一伸手就露了腕子。恭而敬之地行了个军礼，他随后又低下头，郑重地开了口：“嘉田给大帅请安。”

    雷督理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但是只做不知，一言不发地往外走——还是得回那边府里一趟，看看叶春好有没有真的出力收拾房屋。至于这边小太太对他发放的禁足令，他在嘴上是完全地领受，在腿上则是根本不打算遵守。

    然而没等他走到门口，白雪峰像个鬼似的，忽然又转到了他眼前。“大帅。”他压低声音说道，“那边府里的太太派了个丫头过来，给大帅传句话。”

    张嘉田立刻收起了脸上那点寒意：“没有没有，我知道您是好意，希望我和他都好好的，别打架，别内讧。这个道理我要是都不懂，我成傻瓜了。”

    “他不找你报仇，已经是看我的面子了。你知道他是什么出身？”

    雷督理点了点头，让她走了，然后回头问白雪峰：“女子留养院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卖丫头的？”

    张嘉田迫不得已，也跟着起了立，同时憋了满腔甜言蜜语不得放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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