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雷督理又道：“你出去玩玩，我要休息一会儿。”

    林胜男抿着嘴笑，小声说道：“我找了好半天。”

    张嘉田此刻的心情不好，白雪峰既然是这院子里第一个面对了他的人，他便首先要和这个白雪峰对着干一下子，白雪峰越是要拦他，他越故意走得快：“没事没事，我自己过去瞧瞧，要是大帅现在不便见我，那我就明天再来。”

    张嘉田这时却是“扑哧”一笑，弯腰将一只手伸进了那被褥缝隙里。这只手被他越伸越长，最后他又是一笑，大声问道：“是我把您拽出来，还是您自己出来？”

    张嘉田去了帽儿胡同。

    林胜男被他这么看着，怪不得劲儿的，就往廊柱一旁躲了躲，只对着白雪峰说话：“我俩捉迷藏，他躲起来了，我找了半天，就是找不着。我都找不动了，到处喊他，向他认输，他也还是不出来。”

    “那快了。”

    他进门时，迎接他的人是白雪峰。白雪峰似是无所事事，而这大门内的照壁前正好有一片阴凉，他便抱着胳膊，在这阴影里干站着。忽见一辆汽车开了过来，而这汽车里跳下来的人又是张嘉田，他便立刻微笑起来，两条抱着的胳膊也垂了下去，显出了一点恭敬的军姿：“帮办从天津回来了？”

    白雪峰走去打开了电风扇，倒了两杯茶放在躺椅旁的茶几上，然后自己也退了出去。张嘉田见雷督理一言不发，只是长长地躺在那里吹风晾汗，正好隔着茶几，还有一张躺椅，便走过去也躺了下去，低声问道：“大帅，您这动作可是够快的，我一眼没瞧见，您就又娶了个小太太。”

    雷督理答道：“后天。”

    此言一出，又是一篇小孩的话语。白雪峰转向张嘉田，无奈一笑：“您看，大帅顶爱和太太闹着玩，一玩起来，简直让人没办法。”

    雷督理收回了目光，语气冷淡：“你也不必跑过来对我装模作样。我知道，你是有点胆量的。”

    “三省巡阅使，还没意思？”

    张嘉田侧过身，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又怎么招您了，您这一开口就带着气？”

    为雷督理把上衣穿好了，张嘉田又给他系上了几枚纽扣，然后走回到了自己那副躺椅前，躺了下去。这时房门前掠过了一个身影，是林胜男追逐着什么，一闪身跑了过去。张嘉田看在眼中，便低声又道：“大帅，您这简直就是娶了个小孩儿嘛！”

    其实也不是非得今天去见雷督理，明天见也是一样的。但他心中存了几分好奇，想要看看这得了新欢的雷督理，此时到底是如何的欢喜。在动身之前，他特地花了一点时间镇定情绪，连自己一会儿做什么表情、说什么话都筹划了一番。他知道自己现在有多么地想痛揍雷督理，所以要格外地谨慎自制，一点破绽都不能露。叶春好不是嘱咐过他了吗？前程要紧，比什么都要紧。

    雷督理看了他一眼，把一条胳膊伸进了衣袖里。

    雷督理无声地一笑：“你？”

    说完这话，他迈步就往里进。他一度是把雷府当家的——他一个，林子枫一个，时常是随着心意往雷督理的屋子里闯，相当地自由。此刻他也并没想到要让白雪峰提前进去，为自己通报一声。倒是白雪峰立刻转身追上了他，小声笑道：“帮办是要见大帅？那可以先到前头的小客厅里等一等，大帅他和小太太正在后头院子里，那个——”

    嘴上说着话，他已经穿过这第一进院子，进了那第二进的内宅。后头这进院子方方正正的，檐下围着一圈抄手游廊，院子正中摆了许多盆奇花异草，花草一旁又是一对大水缸，缸里养着荷花和红鲤鱼。而廊下站着个洋装小姑娘，正红着脸东张西望。忽见白雪峰来了，她登时迈了一步，口中唤出一个“白”字，然而随即看到白雪峰身边还多了一个高个子青年，她便向后又退了一步，嗫嚅着不作声了。

    “知道我这几天张罗着就职，你还往天津跑？”雷督理睁开了眼睛，人依旧是没动，但是两只黑眼珠转向了他，“谁许你无故离开北京的？”

    张嘉田这才收了手：“您看，给您擦汗还擦出毛病来了。”

    张嘉田曾经义正词严地禁止他称呼自己为“帮办”，他当时也满口答应着，然而到了如今，他照样是把“帮办”二字叫得山响，以示他很懂上下尊卑之分，是个心里有数的人。而张嘉田到了如今，也对“帮办”二字坦然受之，勉强把脸色正了正，他也露出一点笑容：“刚回来，一下火车去到府里见大帅去了，结果扑了个空，问了一圈的人，才问出这个地方。”

    雷督理半闭着眼睛：“我讨个女人，还要先向你报备一声不成？”

    说完这话，他伸手一拍雷督理的胳膊，嘿嘿笑了两声，自知这一套行为和语言都不大招人爱，不过现在他也有一点失控，没法子让自己再像平时那样，心平气和地去“哄”雷督理。雷督理的胳膊出了薄薄一层汗，巴掌拍上去，微微地有点黏，这也让他生出了一点异样的感觉，这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但总而言之，是不舒服的。

    张嘉田一拍胸膛：“有我在，就肯定有那么一天。”

    说完这话，他从裤兜里掏出一条白手帕，走上前去给雷督理擦汗，依然是不惜力气，把雷督理那个脑袋擦得乱晃。雷督理一皱眉毛：“你这是和我有仇？”

    林胜男点了点头，可是见张嘉田那样虎生生地往屋子里冲，又不大愿意，便也沿着游廊一路走了过来。等她走进门时，张嘉田已经把卧室里头最大的立柜打了开。

    雷督理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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