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雷督理点点头：“去吧。”

    他这一弯腰，便把自己的高度降低了，雷督理垂了眼帘看他，这才答了一个字：“赏。”

    张嘉田听了这话，却是含笑默然了——帮办自然是个大官，可再大也大不过督理去。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叶春好也还是要选择雷督理做丈夫的，这样一想，这喜事就又显得还不够喜。

    他是帮办，他手下有一万人，整整一个师的兵力，就驻扎在北京城外。

    于是抬眼注视了叶春好，他自作主张地换了话题：“你……好像胖回来了一点儿。”

    一切都是合理的，都是有迹可循的。他当帮办，理所当然。

    迎着那么一股似有似无的小凉风，他向前走，越走越快，脸上带着一点微笑，微笑如风，也是似有似无。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音，是随行的副官和勤务兵跟了上来，一个个的，大气都不敢出，仿佛帮办大人是雪做的，气儿出重了，便要将大人吹化。

    雷督理没穿外衣，是衬衫军裤的打扮，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孤零零、冷飕飕地站在楼梯前，他像不认识了他俩似的，睁着大眼睛直勾勾地向上看着他们。还是叶春好先唤了他一声“宇霆”，他才眨了一下眼睛。

    叶春好正在用小钥匙去锁墙角的铁皮文件柜，见他推门进来了，显然也是一惊：“哟，二哥？”

    他是英雄出少年！

    张嘉田也笑了一下：“我不白辛苦。”然后他又说道，“晚上我请客，搬家嘛，总得热闹一场。我想请大帅到我那里坐坐，你也去吧，好不好？”

    这句话又没说完，因为他目光一转，忽然发现楼梯下方站着雷督理。叶春好这时把脸转向前方，也愣了一下。

    林子枫想了一想，然后答道：“那我带舍妹过去。”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楼梯口，叶春好抬手扶着楼梯扶手，回头含笑说道：“你到楼下小客厅里等着也成，留在楼上屋子里等着也成。你不是外人，就自己随便吧，我得出一趟门去，就不招待你了。”

    叶春好笑道：“他今天早早地就出门去了，热河的虞都统回承德，他去送送。你要是有要紧的事情找他，就坐下来等等，我猜他一会儿就能回来。”

    张嘉田一手握着房门把手，停在门口，进退不得：“春好。”

    话到这里，两人似是谈到了山穷水尽。叶春好搭讪着把那写字台上的笔筒挪了挪，然后抬头说道：“我得走了，我……”

    不等雷督理回答，她拔腿就走，且走且笑道：“我要出门去，可不和你胡闹了。”

    张嘉田还站在原地，不动：“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就是想来谢谢大帅。那个——你知道吧，大帅送了我一所宅子。”

    张嘉田这才迈步下了楼，脸上换了喜气洋洋的笑容：“大帅，我这么早跑过来找您，有两件事。一是来谢谢您，您赏我的那大宅子，真是气派极了。我进去一瞧，简直吓了一跳！第二件事呢，就是我等不得了，今晚就搬家。搬家得请客，您是我心里天字第一号的贵客，我来请您晚上到我那新家里坐坐，您赏不赏我这个脸？”

    张嘉田认为叶春好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有理，所以连连点头：“好好好，行行行，你忙你的，我——”

    张嘉田和他对视了片刻，忽然明白过来，连忙一弯腰，小声笑问道：“大帅，好啦，您给我句话，赏不赏脸啊？”

    在这位丈夫面前，叶春好不知为何，永远有种做贼心虚的恐惧。当即把张嘉田抛到脑后，她笑微微地走下楼去，说道：“你回来得正好，二哥等着你呢。”

    除了这一万人，他另有余部留在文县，文县也是好地方，四通八达，繁华热闹，兵家必争之地。目前，也归他管。

    梦也罢，命也罢，富贵与权势都来得太突然了，太猛烈了，让他竟然有些消化不了，招架不住。他让随从搬来了一把椅子，然后原地坐下了，挥了挥手，让他们都退到远处去。

    叶春好一边把小钥匙收进皮包里，一边答道：“我知道的。二哥，你做了帮办，我还没有向你道喜呢！”

    张嘉田笑着抬了头：“好，谢谢大帅。您去，太太也去。”然后他抬头去看林子枫，“老林，我不给你下帖子了，不是我怠慢你，一来咱们是好朋友，可以不讲那个虚礼，二来是我根本没帖子，我看完房子就跑过来了。”

    叶春好点头笑道：“那就妥了。”

    雷督理答道：“你和他站在楼梯上，看着倒是很好看。”

    这话说完，楼外气喘吁吁地又走进来一个人，却是林子枫。林子枫一手提着一只公文包，另一条胳膊上搭着雷督理的军装上衣，外头说是春天，其实已经有了夏天的阳光和温度，林子枫热汗涔涔地追了进来，偏又是个高个子，就像一盏路灯似的，只是不放光明，放的是热力与汗气。有他比着，越发显得雷督理“清凉无汗”，似是个无可救药的病人，也似是个得了什么道的小仙。

    张嘉田再没看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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