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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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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随着时间过去,不仅翼轸的病没有好转的迹象,从小家到大国,所有的事情看上去都变得越发糟糕。

    傅荣的情绪整日在担忧和畅想之间游离,他时而咬牙切齿,时而自顾自笑得满面红光,吓得姨娘直跟傅兰君嘀咕,傅兰君则是万分不解。对于男人而言,权势真的如此重要吗?她从未见过父亲这样,被权势左右,变得完全像个陌生人。

    傅兰君去凤鸣山上看齐云山。

    是翼轸家的下人,傅兰君迎出去,那下人跪在雪地里冲她磕了个响头:“顾夫人,我们先生怕是不行了,太太让我请夫人过去见最后一面。”

    拖拖拉拉关了两个月,翼轸终于走出了大牢。

    傅兰君心里“咯噔”一下。

    仵作的验尸结果是:齐云山在狱中长期遭受虐待和毒打,病饿之下积患成疾终至丧命。巡抚不在,仵作验尸后把结果呈报臬司衙门,或许是各方都怕担责任,这件事情就此草草了结。

    进入十一月,下了第一场雪,傅兰君待在家里烤着火想心事,突然有人来报消息。

    想到这儿,傅兰君坐立不安,她尽量说服自己这只是自己毫无根据的揣测,但怀疑就如同冬日湖面的薄冰,一旦有缝隙就向着四面八方延伸开去。她推开门去敲父亲的门,把猜测告诉给父亲知道,父亲听后大为惊讶,他安慰傅兰君不要瞎想,让姨娘陪着她回了房。

    他须发蓬乱,愣怔着,傅兰君捡起地上的书,搀扶他起来坐在椅子上:“爹您这又是何苦?几年前您就对我说,大清没几年了,王朝气数将尽,您又何必执着于争权夺势?”

    傅兰君一夜未睡,躺在床上的她太阳穴突突地跳,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他在京的线人传来消息,庆亲王奕劻被太后一道懿旨调去查看东陵工程。就在庆亲王离京的些许工夫里,太后已经选中了醇亲王载沣的儿子溥仪为帝,醇亲王摇身一变成了摄政王。

    傅兰君茫然摇头,她是真的不知道,不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甚至不知道对于未来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想法,现在不过是混日子,混过一天是一天罢了。

    齐云山在宁安无亲无友,只有一个顾家算是他先前的主家,衙门把他暴毙的事情通知了顾家,顾家派人为他收了尸,草葬在凤鸣山上。

    是啊,不大好。翼轸一介文弱书生,身体根基本来就差,他从娘胎里带哮证,在监狱里待了两个月,监狱那是什么环境?漫天灰尘像揉碎的冤魂残片,这两个月又多雨。忌惮着翼轸的秀才身份,叶际洲不敢轻易动大刑,就在细微处下功夫,零零碎碎地折腾人。翼轸牢房的地面上总是有汪水,早晚泼两桶,水汽夹杂着寒气泛上来,把个哮喘病人折磨得生不如死。

    但他这美梦做得为时过早。十月,京城传来消息,光绪皇帝和慈禧老佛爷都染了病,这一病来势汹汹不比以往,恐怕朝中真要变天了。

    傅兰君安慰阿蓓:“总会好起来的。”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针石日报》报社被永久查封,凡有大清一天,翼轸一日不可再办报。这对立志以笔杆子唤醒国人的翼轸来说不啻为一个天大的打击。

    隔着窗她影影绰绰地望着他,他跟在管家身后踏进院子来朝着书房走过去,只听见军靴有节奏地踩在青砖地上的声音,他整个人就像一杆标枪,瘦得隐隐让人觉得有杀气。

    他始终坚称那两篇文章是自己所作,与旁人无关,叶际洲逼问了两个月一无所获,只凭两篇激昂文字将人定罪似乎也缺乏力度。

    如果没有南嘉木和孩子的死,如今我会不会坚定地站在他身旁?在家门口,傅兰君扪心自问,最终无果。

    最终促成翼轸释放的,其实是舆论。这都要感谢杨书生,是他给阿蓓支了一招,让她联系翼轸在文化界的旧友们和国外报纸驻华的记者们,多方舆论施压,把这件事情闹出宁安闹到全国,引起国际关注。正值清廷欲推广新政,新政需得有新气象,难道新政前夕,朝廷还要因为两篇“谏言”而屈死个书生不成?

    而他中意的新君,是与袁世凯交好的庆亲王奕劻的儿子载振。

    傅兰君陪阿蓓去接他,站在远处看他夫妻两个相拥而泣,百感交集。

    傅兰君起身,怅然下山去。

    在牢里受了两个月折腾,翼轸消瘦得不似人形,两颊深深凹陷,浑如一副骷髅架子,一双眼睛也灰蒙蒙的,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大夫看过后直摇头,背着翼轸跟阿蓓和傅兰君说:“情况不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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