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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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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傅兰君的母亲也还在世,她在园子里种了很多玫瑰,南嘉木的母亲是花匠家出身,有时知府夫人会请南夫人来帮忙料理玫瑰,偶尔南嘉木也会跟着来。

    南嘉木为她和在场的嘉宾们做介绍。

    但傅兰君打心眼里喜欢她,她长得好像佛堂里的菩萨、教堂里的圣母,天然地带着一股亲切感,傅兰君朝她伸出手:“你好,我叫傅兰君。”

    傅兰君撇嘴:“如此看来,这藩王对他的妃子们可真不怎么样。”

    南嘉木来的时候,天气总是晴朗的,热辣辣的金色阳光大方地满世界铺洒。南嘉木和他的母亲在花园里照料玫瑰,俊秀少年弯着腰,只看得见背影。那些年他还未剪发,也像顾灵毓一样编着辫子绑着红辫穗儿,晃来荡去的,像一尾漫不经心地撩拨着她心湖的锦鲤。

    夏风从窗户吹进来,撩起洁白的窗帘哗啦作响,钢琴师换了一首欢快的曲子,满屋子彩色音符叮咚响,玫瑰之憾退居二线,无忧花、万寿菊、鹤望兰、五色梅们瞬间变得娇俏可爱起来,傅兰君垂下眼睛浅浅地笑了。

    这人怎么这样阴魂不散还总是和自己对着干?傅兰君回过头,怒气冲冲地回敬他:“这分明是囚禁和独占,怎么能说是爱?阁下对爱的见解还真是独到!”

    这时她听到一声轻笑,循声望去,是刚才那指责自己执着又偏颇的年轻人。他一手端着咖啡杯,低着头去吹咖啡腾起的热气,嘴角却带着一丝笑,笑声能让十六七岁怀有心事的少女嗅出一点洞察一切的戏谑味。傅兰君忍不住有些羞窘,由羞窘又生出愤怒。她讨厌这个男人。

    年轻男人吓了一跳,片刻后他反应过来,好笑地看着傅兰君:“小姐,当年事当作当年谈,百年前的印度男女之别甚于如今之大清,风化如此,即便是藩王,也在枷锁之下,又如何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彻底破旧立新。于束缚之中想出这点法子让爱人得以喘息,这难道不算是爱吗?小姐只看到墙却看不到窗,未免失之偏颇。”

    傅兰君余光向后一瞟,果然看见在他的背后有大红的辫穗儿。这男人身姿挺拔,袖口翻卷到肘部,露出的一截小臂看上去强劲有力,与他这张唇红齿白的纨绔面容并不十分相宜。

    那位繁星兄替妻子解围:“内子是乡下人,没见过世面,难免拘谨,望傅小姐海涵。”

    “愿同尘与灰”,傅兰君在心里反复咂摸着这一句,写得真好,她愿意和南嘉木同尘同灰。

    他把方才傅兰君那一番刻薄话原样奉还,虽然嘴角带着笑,却更添戏谑。若是在平常,傅兰君肯定要唇枪舌剑地同他争执一番,但现在她有更紧要的事,她望着那穿白色西装的男人,眼神迫切:“请问,你是南嘉木吗?”

    黛西给她解惑:“这是当时斋普尔的藩王为他的妃子们建的,通过这些窗户,妃子们可以看到街景,同时又能不被除了丈夫之外的其他男人看到面容。”

    说完这句话她飞速地瞟了南嘉木一眼,视线收回的时候,一双耳朵都在发烫。

    他将清越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平添一股子暧昧,这句话很容易就搅动了傅兰君心里的一池春水,她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顾灵毓这句话是当真讲呢还是一套谦辞?如果是当真讲,他又是从哪里“久仰”自己“大名”的?难道南嘉木也曾对他提起过自己?

    正是下午茶时间,咖啡馆里生意兴隆,多是高鼻深目的英国人,几个黄皮肤的中国人置身其中十分显眼,傅兰君没费什么力就发现了刚才那两个男人,她径直走过去,站到白西装男人的身后,低声问:“你好,请问……”

    穿米色西装的男人打断了她的话:“小姐,你应当知道如今大清依旧男女有别,看到三个男人聊天,不请自来胡乱打断,不觉得自己失礼了吗?”

    她远远地坐在抄手游廊里假装在读诗,读李白的《长干行》。

    她和南嘉木之间,半个青梅竹马总算得上的。傅兰君的父亲傅荣科举出身,从她出生起就为仕途天南海北地奔走,她十一岁那年傅荣被朝廷任命为宁安知府,她随父亲上任,在宁安府一直待到十三岁,正是豆蔻年华春心萌动时。南嘉木的父亲是知府衙门里的儒学教授,逢年过节都会携子登门拜访。那时南嘉木少年十六七,青葱俊秀斯文儒雅,像《西厢记》里的张君瑞、《红楼梦》里的贾宝玉、《牡丹亭》里的柳梦梅。他是正当年龄的傅兰君遇到的唯一一个正当好的人。

    顾灵毓抬起头来,眉毛高轩,笑意未收:“傅小姐,久仰大名。”

    傅兰君从小随父亲到处走马上任,练就出一副辨物识人的火眼金睛,她下意识地在心里做判断:虽身在异国却发辫未剪,留学海外的可能性极小;挺拔身姿更不像一般书生的体格,她断定,这男人八成是行伍出身;年纪这样轻,丘八气不浓,大概是刚从军事学堂毕业。

    男人惊讶地望着她,半晌,恍然大悟:“你是傅小姐?”

    傅兰君紧接着补充:“我爹前不久又调回了宁安。”

    黛西目睹了两位中国年轻公子的俊容后,不禁有些吃惊,她问傅兰君:“我离开中国不过三年,中国竟然就多了那么多漂亮男人吗?”

    先前的年轻男人冲着傅兰君和黛西笑了一笑,与同伴一起转身朝咖啡馆走去。

    那句失之偏颇的“指责”再次让傅兰君恼怒不已,短短时间内他竟“指责”了自己两次,一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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