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JQ（七）

    随即，他打心底觉得，眼前这人又瘦了，下巴颏儿没了前段时间的圆润，脸色也不算太好，于是他想了想，说了句话：“你累不累啊？”可惜对方一听见这话，神色又隐约变得防备起来。

    她很不好意思，脸色微红，嚅嗫着说：“看漏了两字，”然后她忍不住批评，“你这字写得龙飞凤舞的，要是这样写病历，别人怎么看得明白，我最讨厌医生写字潦草。”

    涂苒仍是笑不可仰：“还拿来做备案，是打离婚官司的时候用么？”她不由抬手去摸他的脑袋，“你这人还挺逗的。”

    他觉得自己有点儿累。搞这行的，基本上累是常态。他先去看儿子，没看多久，因为儿子到了睡觉的点。他溜达到楼下等老婆，好不容易见着人了，也没说上几句话，因为老婆回得太晚。

    陆程禹轻咳一声，解释：“这是我们俩……通过这两年的相处给对方的意见表，百分制，相互评分，有问题解决问题，有矛盾淡化矛盾，我大致划分了三个时间段……”

    显然，有件事是她如今小心翼翼不想触及的。在半年前的那场小风波里，她似乎又哭又闹颜面尽失，如今回想起来未免觉得不可思议，即懊悔也尴尬，她认为自己完全可以处理的更好一些。是以，她决定跳开那段往事。

    涂苒一笑：“小陆医生，请问你的车是什么牌子，房子有几套啊？都是自己挣来的吗？”

    他叫她上车，她便上车了。

    这次轮到涂苒不吭声了。

    陆程禹又低头瞧了瞧，没错啊，没写错。

    “我也有车有房，我也想顾家，就是现阶段没时间。”

    只是，当她面对别人的时候又还好。

    可是，如果让他每天这么折腾的跑来跑去，要么干脆辞职去做药代，他有好多同学、朋友、同事顶不住各方面的压力改行了，不少转去做药代的，挣的钱比他多，日子也比他过得轻松惬意。要么，指不定真的会过劳死。

    陆程禹翻开表格由头至尾扫了一眼：“我觉得，我们之间没什么大问题，这些我们都可以慢慢矫正。现在唯一要解决的，我们俩，我们三个不能一直这样两地分居。”

    涂苒笑笑：“你就这么有信心，一定能评上？”

    陆程禹看了她一眼，直接在“产后”一栏下面写上，“老公给钱不要，-10分”。

    不出所料，涂苒的回答一丝不苟：“今天是我同学找我有事儿，前两天都回得挺早。”

    涂苒在三个时间段上分别给陆程禹扣了十分，她边写边小声说：“你就没有不忙的时候，以为自己是铁打的么……全部减分。”

    他也笑起来，随即解释：“你也知道之前买了车，现在就剩这么些，以后每个月再划给你，你看这么着行吗？”

    陆程禹半天没吭气，过了一会儿才道：“先扣三十分再说。”

    涂苒一愣。

    他观察了许久，似乎她一直有这个习惯，但凡他开口说话，她的眼神就有所改变，变得专注而提防，这情形跟某些病患家属差不多，总是在怀疑，又勇于去猜测，怀疑医生的专业能力，怀疑他们不够尽心尽力，怀疑他们为了挣钱瞎开药，怀疑他们话里有话是变着法儿在要红包……整个过程延续着，直到双方都有所戒备小心翼翼，最终使正常的交流变成人际关系中的薄弱环节。

    涂苒一看之下更是摸不着头脑：“这什么呀，病理报告？”

    第三天，她回晚了，他来了。

    陆程禹吃着生煎包，就想到了涂苒。自从她生完儿子住回娘家，他是鲜少能吃到一顿像样的家常饭菜。不算苛刻的说，涂苒的厨艺勉强能够得上七十分，如果是百分制的话。但是她勤快，三天内的菜式基本不重复，而且荤素搭配少盐少油，挺健康。陆程禹边吃边想，觉得还是给她八十分好了。

    “找谁也不找你，我要挑个有车有房又顾家的。”

    “涂苒，”陆程禹伸手过来覆在她的手背上，嗓音略显低沉：“对不起。”

    涂苒横了他一眼。光线不甚充足，她凑近了，指着那行意见逐字细看，末了轻舒一口气：“哦，是我看错了……”

    陆程禹浓眉微褶，低声道：“最后一条很重要，后果比较严重。”

    多数女性的思维习惯往往趋于感性，路随心走。而涂苒曾一度认为自己是其中的变异，理性思考的时候更多些。但是，当眼前这个男人诚心诚意坐在她跟前，希望听取意见的时候，之前的那些不满，埋在心里的抱怨，隐隐的失望，似乎在会儿都云淡风轻了。

    陆程禹继续写，“经常性晚归，-30分”。

    涂苒不干：“是偶尔性晚归才对，再说每项意见扣十分，你怎么给扣三十呢？”

    陆程禹看了她一眼：“咱们聊聊。”

    涂苒靠在椅背上，语气不善：“这事等你评上副高再说。”

    涂苒把文件夹重又塞给他：“你现在的总分比我低。”

    小姑娘不好意思，躲到一边。陆程禹倒是不以为意，匀了些给旁人，自己留了几个，他最近吃得不多，饥一餐饱一餐已成习惯。这会儿但凡有家室的，或者家住附近的基本能回去都回了，余下蹭饭的就是些小年轻。

    陆程禹从善如流：“行，我以后注意，你别生气。”

    陆程禹认为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他伸手把领带扯松了些。

    陆程禹却是笑了笑，嗓音里像是掩着低低的叹息：“这个不用问，你现在对我的意见肯定一箩筐，”说完，他打开车里的小灯，从后座拿出一只文件夹递过来。

    涂苒这才看见路边的树影下泊着辆车，先前光线不明使她有所忽略。待她回身站定了，陆程禹已经摇下车窗，对她简短的说了句：“上来。”

    陆程禹也有些儿不爽了：“你不找我你想找谁啊？”

    涂苒认为陆程禹没有夸大其辞。他就是那种说一不二的人，为了儿子，他大概什么都做得出。为了监督不够合格的孩子他娘，他顶有可能逮着空就往这边跑。因此她决定收敛点，至少在近几天里避免晚归，主要是不愿听他的唠叨和要挟。

    涂苒挣脱开去，又写：“道歉迟了，-20分。”

    涂苒闻言心里忽动，不觉抬眼去瞄他，谁知对方也正看着自己，她撇开眼，伸手接过文件夹笑道：“放心，我这人很公正又有风度，从不搞打击报复那一套。”她打开第二页表格，果然认真思考起来。

    涂苒没多想就接下话茬：“我是不是对你有什么意见？”

    “就没什么想说的或者……想问的？”

    陆程禹没甩她，继续填表，他写得很快，字迹潦草。

    身旁忽然有人轻巧地按响一声汽车喇叭。

    陆程禹微扬眉毛：“就这样？”

    雪下得不大，雨丝零落，陆程禹还是觉得她应该打把伞。先前老远就瞧见她，从她走进小区大门那会儿开始。涂苒穿得不多，咖啡色大衣，暖色调的大围巾裹在肩头，头上带着顶绒线帽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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