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那敢情好。”素夫人眉花眼笑，捧着手说，“你玛法上回在来今雨轩遛鸟，遇上个号称前算八百年后算一千年的神人，报了你的八字，人家一看就说这姑娘能生。”

    大伙儿听了直摇头，人缺心眼儿真是没药能治。现成的竹竿不用，难不成是舍命博姑娘一笑？素以看素净不像刚开始那么厌恶这门亲，兴许还有些喜欢上小公爷了。自己是过来人，一琢磨就能明白七八分，便顺风顺水道，“小公爷对你是上心的，跟他过日子，心大点儿你比谁都舒坦。”

    素以靠在围子上闲适的笑，从今天起就是新的开始。万岁爷说可以招娘家人进来作伴，她自己打着拍子附和起来，“贤弟休回长安转，就在沙陀过几年，落得个清闲。”

    回不回来的，难说。其实皇后在乎的还是皇嗣，素以心知肚明，却也不愿说破。孩子要是进宫，她没有不跟回来的道理。皇后大概也怕她到时候死活不脱手吧，前阵子才被皇帝旁敲侧击的提醒了一通，现在办事也难免瞻前顾后了。

    素以应个嗻，蹲个福退出了长春宫。

    素以知道他急吼吼来干什么，这是又到歇午觉的时候了，习惯在她身边，已经不能自己睡了。不好戳破他，对她母亲笑道，“也是的，逮着了就絮叨半天。我叫人先带您和二妞认屋子去，回头歇了觉再接着说话。”

    素净瞥她一眼，“我这是捡了你的漏么？”

    素夫人被他那声额涅震得肝胆俱裂，慌忙跪地磕头，“奴才惶恐，奴才万万受不起，万岁爷可折了奴才的寿了！”

    素以咧嘴大笑起来，“我就知道这人是个猴儿顶灯，他放不稳呐！”

    素净低着头揉帕子，“我说心里话，我这腿……自己忒扫脸了。叫人家齐全爷们儿取个瘸婆娘，还好我就是个侧福晋，和他拜堂的是个全须全尾的，这么的他也不算丢脸。”

    素夫人眼瞧着越说越斜了，赶紧的打岔，“我听说宫里御医都会把脉断男女。你叫人瞧过没有？是个阿哥还是格格？”

    “那得飘了多远呐，拿竹竿都够不着。”素以啧啧道，“丢了就丢了，天还没热透呢，摔进池子里要得病的。”

    素以无奈的笑，“皇帝的儿子不做官，谁做？我估摸着神仙知道玛法是素统领家老太爷吧，往好了说总没错。打赏了吧？说一车好话，不打赏保准啐你声穷财神。”

    素夫人看素净，“叫她自个儿说。”

    皇帝倒很大度，“这里不比宫里，没那么重的规矩。以往不能叫，是朕的天威，也怕乱了纲常。现在不一样，静宜园往后就像私宅，朕再尊贵，在您跟前也就是个女婿。”言罢转头捏捏素以的手，“说了多会儿话？坐了多长时候？别累着了，留家里人住下，来日方长的。”

    见心斋的构建比较特殊，是个环形的格局。从高处往下看，鳞次栉比的黑瓦当顺着圆形的回廊铺陈，有点像画上看到的福建土楼。进了园子是个半圆的水池，池里养鱼，溪水清澈，一眼望得到底。池子三面连回廊，从西边进来看见个水榭，那就是见心斋。

    正打茶围，不经意一瞥，看见个穿明黄团龙褂的人悠着步过来了。素夫人低低哟了声，扯扯素净袖子，示意她起来迎驾。素以也站起身，等他近了随众一福，他忙来托，叫免礼，笑道，“额涅和妹妹都在呢？这回进园子就住下吧，朕不在的时候代朕多照应她。”

    老太爷那天一乐，把袖袋都掏空了，哪能不赏呢！素夫人不惦念那个，尽挑喜欢的说，“给人喜钱也应当，你嫂子上钱庄换了六十吊铜钱染色，准备着等你临盆送到庙里去布施。你瞧瞧，嫁出去的闺女也不是泼出去的水，昼思夜想唯恐你吃亏。你老姑奶奶也觉脸上有光，这回不对鸟架子骂了，叫人搬块磨盘放在园子里，站在磨盘上冲鸡窝，秋家被她骂出花来了。”

    长大总管是得了素以的势爬上去的，算他是个有良心的人，对这位贵人溜须拍马，连小主都不叫，直接管人家叫主子。这是自降身份吗？不是。他瞧人准，别看她这会子离了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调个个儿准保是一品。

    走出顺贞门，正是太阳初升的时候。她回过头来看身后的大红门，这扇门关了她整七年，每回只能遥望，这次终于可以离开了。即便是换个小一点的禁苑继续囚禁，也还是有种从雾霾里冲出来的畅快|感。

    素夫人朗声笑，“你们不懂，女人家怀孩子生孩子，就得把骨头都拆开再重装，你们以为好玩的么？当初我生你们兄妹，一个接一个的受了多少罪啊！如今见你们都成家立室了，我心里高兴。大妞子跟着万岁爷，主子抬爱，日子过得滋润我就放心了。二妞子么，只等小公爷丁忧满了就成婚。你是老幺，最小的也最占便宜，家底子都掏给你了。咱们风光大办一场嫁出门，我这辈子的差事也就办完了。”

    出宫很顺利,想必皇帝提前和皇后知会过了,她去长春宫辞行的时候皇后只是点头,“去了园子里多加小心,底下多备些人照看着，缺什么短什么只管叫人进宫来回话，我自然打发晴音去办。”

    她嘟囔了句，“屁股大了。”

    素以心平气和一笑，“困了么？”

    她给她吃定心丸，皇后看她一眼，翕动着嘴唇，要说什么，到底还是咽了回去。临了一叹，问她，“你还回来么？”

    素以看着她,因为怀了身子已经不需要晨昏定省了,单就偶尔来见一回礼。离上回大约有二十来天没见了,今天再瞧皇后,面容越发憔悴,像桑老了十岁似的。

    她说这话，素以满心愧疚起来。那时候为了补偿小公爷，另指了九门提督家的小姐做正头嫡福晋。现在看看素净，和小公爷有了感情，只怕又是另一个自己。指婚的旨意下了不能随意改，况且小公爷没什么罪过，男人家外头走动，脸面要紧。总不能让人背后说他娶了个跷脚老婆，为今也只有等着自己再爬高些，让素净受她荫及，在昆家更有脸面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