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此时，视线里突然出现了另一张脸，是江心遥的脸，我心神恍惚，没有发现她就坐在车的后座。在我望着林启正的时候，她也端坐着，从车窗后望着我，用那种天真无邪的微笑。

    他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出了门还不忘回头加一句：“野蛮女友，我喜欢！”我知道他想逗我开心，虽然徒劳无功。

    林启正的手颓然地放下，他的眼中，涌出了泪水。第一次，我看见了他的泪水。

    果然是他一手所为，为了逼我出头。“那好吧，先告辞了。”我转身想走，他侧身一动，正挡在我面前，那久违的令我心醉的香气再次出现，我一时慌乱，被逼退半步。

    郑主任和高展旗焦虑地四处周旋，想挽回颓势，但他们没有向我提任何要求，虽然，我们都知道，是谁在这么做。

    是他修的？是他修的！为了我吗？真的是为了我吗？为什么他从来都没有说过？我蹲下来，心疼地用手拂去那上面的灰尘，将他的名字轻轻地擦拭干净。眼泪终于流下来了，大颗大颗的，浸润了铜牌前的那一方水泥路面。

    “她是她，我们是我们，为什么要为了她牺牲我们的感情？”他的语调提高了。

    “那些解约都是暂时的，过几天你们可以恢复合作，包括和我们公司。”

    左辉走过来，捡起口杯和牙刷，放在水龙头下冲冲，接好水，重又递给我，说：“我知道了，把牙刷了，把脸洗了，跟我回去吧。”

    我低头工作，没有搭理他。

    我将那部手机、那根项链，那张信用卡，和那幅莫明其妙的菩萨画放在一个盒子中，密密地封好，请高展旗还给了林启正。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临走前的那个中午，我走到酒店对面的SASA，帮所里的小姐妹买护肤品，大大小小瓶瓶罐罐拎了一大袋，返回来的时候，站在路口等交通灯。

    我心痛难当，只能继续低着头，假装无动于衷。

    我的心，剧烈地疼痛起来。

    “永久！”我低低地吐出两个字，仿佛带着血。

    我黯然地摇头：“没有可能了，没有可能了，邹月跳下去之前说，‘我从你身边跳到他面前去，这样，你们就永远都不能在一起了。’她说得没错，没有可能了。”我不想再讨论，侧身过去开门。

    林启正如此仗势欺人，忽然我就爆发了，我直接打了个的，去了致林公司。当然，我并没有如履平地，保安已经认不出我，经过层层检查，层层登记，层层通报，当我走到他办公室门前时，他打开门，站在门边等候着我。

    我真的跟他回了城。我没有问他怎么出来的，为什么能出来。是林启正的人情又能怎样？我和他之间，邹月帮我们画了句号。

    他继续说：“你没看见林启正打开那个盒子后的表情，邹雨，你算是帮我出了一口鸟气，总算让我看到他被打败的样子！”

    高展旗回来后，坐在我桌前，叹着气说：“唉，多好的一对，说散就散了。”

    “如果我们不停止，也许还会有人跳下去。”

    出租车将我送到了星巴克的门口，那个咖啡馆，依旧窗明几净，一对男女坐在窗边，女孩子在翻阅一本杂志，男孩子在手提电脑上敲敲打打，那扇窗因此而光芒四射，令我无法逼视。我眼神呆滞，挪动着脚步走上了人行天桥，一阶，又一阶，一阶，又一阶，楼梯在减少，桥面浮现眼前。

    我的心，几乎要冲破胸膛，直接飞到他的怀中，但我，只是站在离他两步远，不敢靠近半分。

    “进来再说。”他开腔，声音嘶哑。

    不过，我也在积极地配合，参加各种相亲活动。不过，要看上一个男人，真的是很难，总有这样或那样的缺点，让我扫兴。

    我把小月葬在了母亲身边，我跪在那里，对她们说了一万句对不起。

    但是，现在我才知道，还有第三种爱情，这种爱情，每个人都知道，每个人都感动，每个人都守口如瓶，每个人都讳莫如深。它是一条暗涌的河流，奔腾不止，泥沙俱下。如果你不幸遇到，还是躲远些好，实在躲不过，被挟裹着，被卷带着，在刻骨的甜蜜和痛苦中沉沦，那我也只能祝你修成正果，虽然我知道这很难很难，因为，我没有做到。

    那天如果有人经过这座桥，会看见一个女人傻傻地蹲在那里哭泣。每个人都会想，也许她失恋了，是啊，他们猜得完全正确。

    “不知道，上面的旨意。”

    “哪个上面？”

    车子消失在车河中，远处太阳的余晖，透过林立的高楼大厦，直射在我的脸上。

    我抬头，瞪眼吼他：“行了！滚远点，小心挨揍！”

    高展旗离婚了，又恋爱了，女朋友不是我。

    我微微点头。

    我走到窗前看风景，一个月不在，那座人行天桥终于竣工了。很奇怪，我的眼里居然干燥无比，原来，在最大的悲伤里，眼泪都嫌奢侈。

    左辉恋爱了，又结婚了，老婆也不是我。

    我迫不得已，抬眼看他。他的脸只离我仅半尺之遥，我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眼中我的身影。我只要稍稍一动，就可以扑入他的怀中，将所有痛苦置之脑后。但我深知，我不能。

    “她不是别人，她是我妹妹，因为我们，她才会死。”

    无意中，我发现天桥拐角的下方，镶嵌着一方小小的铜制铭牌，仔细看去，上面竟写着这样一行字：“此桥系林启正先生捐赠，特此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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