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选妃

膝处还饰有横条式云蟒纹装饰，这便是膝斓，这样的服色在太监当中也算是极品了。

    如今的姚广孝已经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平生的抱负悉数得以实现，早以厌惧了官场争斗的凶险，所以虽然受官，却未改变僧人身份，于是，大明朝堂之上便有了这样一位僧服光头的官员。

    姚广孝双手合十，只默念了一句佛号，再次抬头对上天子之目时，他淡然说道：“万岁‘金口玉言’已出，广孝不再多言，只是孙氏女入宫已过六年，如今正值及笈，而彭城伯夫人与太子妃那里，陛下如何对待当初的‘允诺’？”

    平生以来第一次接受这样的检查，气味、颜色、甚至她还以手轻触花萼之弹性与柔软程度，饶是胡善祥平时一向大度爽朗，此时也满面通红，眼中含泪。

    其中另外一人看着她，面色含笑：“姑娘莫惊，入宫待选，都是这样的，别说是给皇太孙选妃，就是这宫里的粗使宫女，也要验个明白，才能入内的。”

    “陛下！”就是曾经为朱棣筹谋半生，帮着他夺下江山的谋士姚广孝此时也不由微微胆寒，那若微是自己荐入宫内的，如今为了一个没有影子的所谓的百年之后的外戚做大这样莫须有的罪名，难到就要让她去死吗？

    “当初广孝曾经为基儿占卜过，说他‘宜向济水畔求佳偶’，广孝并为其亲访济水之滨，为朕推荐了若微那丫头，巧的是此女也正是太子妃之母彭城伯夫人举荐的，所以朕便令她入宫，由太子妃育在东宫。”

    洪武十五年，明太祖朱元璋选高僧侍诸王，为已故马皇后诵经荐福。经人举荐成为当时还只是燕王的朱棣的重要谋士，随朱棣至北京住持大庆寿寺。此后得以常入燕王府，参与夺位密谋，成为朱棣的重要谋士。

    朱棣笑了：“什么都瞒不过卿。如今心头之事，就只剩下一件要紧的，也算不得难决，不过想让广孝为朕卜上一挂！”

    姚广孝苍老而泛黄的面上那双阴郁的三角眼微微一闪，目光柔和却又如此坚定，他神色肃然，只微微点了点头。

    “这……”通常天子如此说，就是无须再议。

    这一奕，如果赢，便可以从此远离朝堂和纷争，但是坐在对面的对手是喜怒无常，手操生杀大权的大明天子—朱棣，要赢又不能赢的太过轻松，所以着实要好好费心筹谋一番，姚广孝手捻佛珠稍加思索之后，口中轻念道：“阿弥陀佛。”

    袁媚儿更是口无遮拦：“原来姐姐是被家人骗来的！”

    袁媚儿一口标准的北地口音：“我说姐姐看起来如此娇俏美丽，原来是苏州人氏，说话也是极好听的，不像我，我是北京城南大兴人氏，此次从北面一路而来，在车里颠簸了好些日子，如今正是腰酸腿痛，又困又乏！”

    随后便落下一子，朱棣定睛一看，随即便笑了。

    而一旁的曹雪柔则目光中露出关切，她压低声音问道：“难不成你入宫，家里人没有事先告诉你？”

    姚广孝盯着朱棣，只是想从他的神色中参透端倪显然不那么容易，正在纳闷之际，朱棣忽开御口。

    袁媚儿闪着灵动的大眼睛，看着胡善祥，有些不知所措。

    姚广孝心中暗然，只是饶他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精通周易却不知道此时他们口中提及的那位同样来自济水之滨的胡姓女子，现在就正在宫中。

    这算是真正为自己百年之后的太平盛世与爱孙瞻基着想吗？

    姚广孝一脸阴郁，怔在当场。

    “先生请放宽心！”朱棣此时忽然改了称呼，依旧是十多年前在燕王府中对姚广孝的称呼，他和颜悦色道：“既然她与宫闱有缘，朕便留她在宫中，只是百年之后，一道恩旨，命她相殉，也省去了武代李唐的悲剧！”

    胡善祥不免有些云里雾里，先是想着这词藻运用的如此美妙，随后细细品味，方觉得那是在形容自己，又不免有些汗颜。

    一再肯辞之后，朱棣允许他只担任皇太孙朱瞻基的辅导讲读，及主持《永乐大典》、《明太祖实录》等书的修纂。

    朱棣眉头微拧，看了一眼侍立于侧的太监与宫女，挥了挥手，众人退下。

    姚广孝手捻佛珠，面色一缓：“万岁可是还有何心事难决？”

    她如此一说，胡善祥才知道自己刚刚的反应太过冷淡了，于是走过去，挨着她坐下，拉起她的手说道：“妹妹哪里话，刚刚姐姐是一时心烦，不是冲着妹妹，而是突然才得知我们入宫的原由，又惊又怕，一时没了分寸！”

    没有让她死，万岁说的很明白。让她留在宫中，伴君左右，伴在谁的左右？朱棣吗？那么待到朱棣归天，令其殉葬，从此便干干净净。

    天意难违，君心莫测，原来真的如此。

    朱棣即位后，初授官僧录司左善世，永乐二年再授为太子少师，复其姓，赐名广孝。

    想到此，便把心一横，衣裳尽褪，站在她的面前。那嬷嬷仔细打量，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玉尺：“肩广一尺六寸，臀视肩广减三寸，不痔不疡。”

    “胡善祥、袁媚儿、曹雪柔，你们三个分住一室！”

    此时只有强作镇静，如她所说，做好准备，只等着她来看。

    胡善祥心中有苦难言，只是淡淡一笑，没有答复。

    就这样，胡善祥与袁氏、曹氏共分一室，那袁氏与曹氏，一个活泼好动，一个娴静如水，年幼的袁媚儿，拉着曹雪柔问道：“姐姐多大？家在哪里？”

    朱棣心底一沉，面上已然变了颜色，肯切地注视着姚广孝。

    胡善祥微微叹息：“我只当是与我大姐一样，只是来做个宫女，过不了几年，就会被放出宫去，哪成想会是这样？”

    “朕知道你会赢，但是却不知道你会以怎样的方式来赢？”朱棣抚须而视，看着那棋局，心中不免有些离愁：“广孝这次真的要走了吗？”

    朱棣不免起疑：“广孝认为可有不妥？”

    这才有了天子与谋臣的最后一奕。

    这算是他对若微的肯定和宠爱吗？

    姚广孝频频点头，一丝不易被察觉的笑容浮现他脸上，他笑而不语。

    乾清宫东暖阁内，罗汉床上，朱棣与身穿褐色袈裟的僧人姚广孝正在对奕。

    立于一排等候检选的，还有其她九位女子，看起来年龄相仿，都是十六、七岁的样子，身材婀娜，面容姣好，一个个都垂首含羞，屏息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