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百工稼穑非小人（四）

    别的弟子尚未听出禽滑厘话语中的郑重，孟胜有力的右手已然握住剑柄，心想若问出此人敢于借墨者之名做不可告人之事，便是昆仑北海，也必追而杀之。

    想到这，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这墨玉鬼指地瓜是什么模样了，用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脚步，快行几步，喊道：“小墨者，快些走，让我也看看这墨家之玉宝！”

    可子夏之儒，却认为这血亲复仇，莫说五代，就算百代也是值得提倡的。

    “老人，你不知道也对，这是适哥得一位奇人所授。这墨玉啊，是一种谷米，有这么大！”

    只不过这些年年纪大了，不再亲自杀人，墨家弟子又多，因而在后进的墨者看来他禽滑厘只是个慈眉善目的老者，哪里知道当年也是身负几十条人命的人物。

    若那些墨玉、鬼指、地瓜、土豆、夏葵之类的东西，都是真的，那么莫说到昆仑，便是到不可知之地，又有什么难？

    之前说了那么多，禽滑厘对于孩童口中那个“适哥”颇多赞赏，但听到六指如此少年竟然自称墨者时，顿时生出警觉之意，生怕有人借墨者之名堕墨者之义。

    这三种希望层层相扣，既然亲眼目睹了《乐土》中的墨玉、鬼指、地瓜、土豆，谁又敢说那些遥远的事便达不到呢？

    禽滑厘心想：“先生百工精湛，便是公输班亦有所不及，天下百工之人均知先生之名。唯独欠缺的就是这稼穑之事，若这些是真的，莫说西到穆天子所游昆仑的西王母之国，就是再往西，难不成那里的人便不吃不喝吸风饮露？”

    若非墨者，又岂会愿意让墨者之名九州流传。

    六指清楚地记得，一尺远一棵的墨玉植株上，接着一枚枚真的如孩童手臂般大小的谷米。

    六指却已经在三个月前见过了墨玉鬼指的收获，一说起这个，顿时眉飞色舞。

    听到这，禽滑厘不再怀疑这个神秘的适的身份，单是那句以救济天下为宝，便足以让他确信这就是一个真的不能再真的墨者。

    禽滑厘不动声色，也没先问墨玉鬼指是什么，而是问道：“小童，你盟誓之时，说的什么？”

    哭，是哭自己以往的哭。

    六指也记得，就是在那一天之后，人们都适哥不再只是尊重，而是无条件的相信，否则也不可能有这些宿麦的种植。

    那一夜的祭祀，适那句我们墨者，也变成了六指嘴里的咱们墨者。

    其时周天子尚有权威，齐国不敢怨怒于周天子，只好记恨于进献谗言的纪侯，最终历经数世，齐国强大后终于灭杀纪国使其绝嗣。

    轻声细语，恐怕吓到孩子，便道：“是啊，你当然是墨者了，我刚才是考教你呢。对了，你刚才所说的墨玉啊，鬼指啊，又是什么东西？我这些年一直在楚地，竟然还真不知道这些东西。”

    在子夏之儒看来，对于攻入镐京的犬戎等诸族，不用跟他们讲什么礼，杀到绝嗣灭种才算是真正的符合礼仪。

    既不太远，又不太近。

    他自认剑术不如自家的公造冶；也不如曾和公造冶比过剑、被公造冶认为只知市井小义不知天下义、避世隐居的聂政；或不如得当年越甲三千吞吴之剑术真谛的越王翳。

    这禽滑厘听了六指的许多话，虽然喜爱，但听六指这样的黄发小儿隐隐自称墨者，立刻生出许多警觉。

    他虽是孩子，声音稚嫩，可这番话却说得掷地有声，力有千钧。

    六指想到这些，心中便遏制不住激动，比划着墨玉棒子的模样，说了一番适已经编造过无数次的话。

    诸如呆若木鸡、金壶丹书锦囊妙计等成语，均是源自此古国。

    六指虽然年少，也能听出禽滑厘话语中的郑重之气。

    也就是那夜，六指记得自己和三个人一同，念了那一番誓词，成为了一名最年轻的墨者。因为他相信，总有一天，乐土会实现。

    孟胜不等禽滑厘在做什么动作，松开了握紧剑柄的右手，心说这样的人怎么会对墨者不利。

    想当年齐哀公被纪侯在周天子面前说了三年谗言，终于导致齐哀公被周天子扔进大国里煮熟。

    这么大的事，如果子墨子知道，上次让弟子前往阳城的时候，肯定会告诉他。

    笑，是笑自己今后的笑。

    谁辱了你、杀了你的祖先，你便要杀其全家才算是符合儒家之义的。

    他在后面盯着这个六指的孩子，只待先生问出什么不妥之事，便要孤身刺杀此人以正墨者之名！

    “适哥说，这东西能种在山坡荒山之上，可以让天下饥馑变少。他说，墨家以救济天下为宝，所以这是墨家的玉宝，而非墨色的宝玉。墨家之名，必随此谷米，传至天下。北到肃慎、南到百越、西到昆仑、东至滨海……凡有稼穑处，必有墨者名！”

    “这是适哥教我说的，问我懂不懂，我给他解释了一番之后，才允许我盟誓，我怎么就不是墨者了？”

    结果空有金壶丹书锦囊妙计却不用，最终历经九世，齐国终于复仇，将纪国灭国。

    此时，国野之别已经趋于消失。国野之别中间的三百里之地，基本沦为了逃亡井田村社农民和贵族的新垦地，野人也需要履行军事义务，不再是以往不需要履行军事义务的时候了。什一税，也不是什么舶来品，鲁初税亩之时，便有什一税的说法。井田九取其一，也被笼统称为什一税，因此问及国君的时候，才有“二尤不足”的说法。这个二，就是什二税的二。记住一句话，舶来之词，大半是上古有的词汇，诸如“垄断”，这词在战国就已出现，意思也差不多，就是站到高处把低价的都买了、高价的都卖了的意思，后来的词意只是其引申义。之后类似异端、垄断、连长、旅、军之类看似穿越实则古已有之的词汇，不再解释。

    六指清楚地记得，适哥掰下来一个，拨开了外面那层厚厚包裹着的绿皮，露出了里面的全部时，村社的所有人都惊的闭不上嘴巴。

    先生自然不会责怪这样的孩童，但若这孩童常说的那个叫“适”的人，借用墨者的名头另有他想甚至堕墨者之名，他就要和这个“适”谈一谈了。

    他最担心的，是有人借用墨者的名头做一些坏事，从而玷污了墨者的义名。

    六指根本不需要回忆，那些誓言已经牢牢记在脑海中，想着当初的模样，用一种变声期特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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