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9章 锦绣江山万万里，阳关未必无故人（二）

    袭杀这群回鹘人是计划之外的事，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张金秤率先动了手。张金来知道对方必有他动手的理由，眼下看到唐人面孔的吴生，心头已是有些了然，只是对方眼中淌出的眼泪让他有所不喜，他下意识认为对方那是给回鹘人吓住，劫后余生的喜极而泣。

    非止张金来，同行的归义军游骑，也都向吴生投来敬佩的目光，这倒是让吴生有些不好意思，自觉受之有愧。

    李从璟已经准备启程回洛阳。在这之前，他已经得到了禁军取得甘州会战大捷的消息，继续坐镇灵州已经没有多大用处，眼下得赶回洛阳主持帝国军政大局。仪坤州传来的军报不容乐观，耶律德光对卢龙军的攻势分外凶猛，饶是夏鲁奇和李彦饶合力，至今也没能讨到多大的便宜。

    “张参军此番前来肃州，是归义军有意助王师一臂之力，与王师一起攻克肃州城？”临了，吴生如此问张金来。

    归义军录事参军张金来，在马背上扫了一眼跪成一片的回鹘战士，眼神中没有丝毫怜悯之色，而后他的目光就落在人群中的吴生身上，眸子里闪过一抹沉思之色，他复又向远处望了望，看到了大树下的张金秤和剑子。

    当年李从璟平定孟知祥时，张金秤作为雇佣军扰乱西川被俘，而后就被剑子要了过去，作为代价，剑子自此成为军情处客卿，被军情处派回河西，作为军情处构建河西情报网的前锋卒子，眼下他与归义军混在一处，也实属情理之中。

    归义军的事迹，对于生在灵州的吴生而言并不陌生，他们的大名不仅刻在书册上，也流传于市井间寻常百姓的交口称赞中。在朝廷式微，尤其是中原陷于诸侯混战后，被吐蕃、回鹘攻占了凉、甘、肃等地的归义军，孤悬塞外，在群狼环伺之地，为保全大唐在河西、西域的最后一丝血脉，为守住大唐收服河西、西域的最后一丝希望，历经几代人百十年血战。

    百日颠沛流离，吴生终于迎来了解救自己的同袍。

    从灵州回洛阳，路程遥远，队伍行进的速度也不太快，皇帝仪仗自有威仪，不是想快就能快的，纵然李从璟想要快马加鞭，也无法舍弃大队只率轻骑回奔，眼下到底没有太要紧的事，行为不合常理免不得要被大臣劝谏，那些聒噪之辈烦起人来实在要命。

    很快，这支百来骑的精锐游骑，在制造了二十余具尸体后，就让巴布尔等人乖乖蹲在地上选择投降。巴布尔等人本就是溃卒，无战心无战力，整死吴生是毫不费力，但要面对来势汹汹的归义军正规人马，无疑没有这个能耐。

    吴生处理这数十名回鹘战士的方式，让张金来不由得高看了他一眼，心知以对方的心性心胸，日后必然大有前途。在往后的相处中，当张金来得知吴生本有可能进洛阳学院时，这种认知就更加肯定了。当然，这是后话。

    不同于巴拉西、石敬瑭、杜论禄加、药罗葛狄银这些部族首领，耶律德光拥有的是一个制度齐全的国家，原本在他的手里，契丹国会成为辽帝国，是中原一统后的赵宋都无法战胜的。此等存在，自然不是小鱼小虾，他本身甚至拥有某些连昔日吴国都不具备的威势，若非早年间李从璟仗着各种因素，让契丹吃了许多暗亏，恐怕在他统一中原后，就不是向河西、西域用兵，而是要倾举国之力，才能与契丹一决胜负了。眼下夏鲁奇和李彦饶不能迅速击退契丹攻势，实在是没甚么好奇怪的。

    第五姑娘迟疑了片刻，忽然凑到李从璟耳边，小声跟他耳语了一阵，说完就颇有些幽怨的瞧着他。

    听吴生简要讲述完他的遭遇，张金来不禁露出钦佩之色，“身处数百敌军之中，而能果断斩杀敌军首领，虽然劝降敌军不成，但这份胆量气魄也足够让人敬佩！”

    灵州。

    然而下一刻，张金来就收敛了这种心思，因为他意识到自己错了。

    “怎么，难道他想要来灵州见朕？”李从璟不以为意的笑问。

    对李从璟来说，仪坤州战事僵持，对大唐财政来说是个莫大负担，这是如今正在进行各项军政大建设，和百业都在大发展的大唐帝国，所不能接受的。

    笑罢，李从璟眼中掠过一抹怅然之色，“朕若非是大唐皇帝，倒是真会有纵马河西，仗剑与剑子再战一场，坐群山之巅与其论道的心思。然而朕的确是大唐皇帝，这些诗情画意与闲云野鹤之事，只能是偶尔想想的事物，没法子多作挂念。”

    ……

    百年孤军奋战，归义军终于迎来母国襄助自己的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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