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2章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山上的鹿鸣寺，本是佛门清净之地，此刻却浑如有地狱之门，要在寺庙上空打开。

    “原来你那时就已经在鹿鸣寺了。”崔玲珑恍然。

    鹿死谁手，总要拼过才能见分晓。

    孤山小寺，何其卑微，七尺之躯，何异蝼蚁。

    长泽县驻军退也就罢了，但却退得太快！

    第五姑娘道：“再多的军情处，若是被军队围在山上，也是出不去的。”

    院子里，尸体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干燥的泥土地面，已经叫血液侵透，眼前已经没有一个站着的暗虎杀手。

    崔玲珑默默攥紧双拳，手指关节阵阵泛白，“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第五姑娘道：“费了这般多心思，却只为抓捕一些军情处人手，太过不值。”

    她愿意为石敬瑭去死，但前提得是主动的，而不是被动的。

    “败者没有资格提要求。”赵象爻哂笑一声。

    崔玲珑坐在地上，无惧地面的略微潮湿。她已经平静下来，她知道她接下来要面对甚么，但她好似浑然不惧。

    崔玲珑已是泪流满面，跌坐在地上，她仍旧扶着树干，面上尽是绝望之色，嚎哭道：“他如何能这样狠心，我可是在为他卖命啊！这么多年来，我为他牺牲了这么多，他为何能这样果断的舍弃我？曾今的山盟海誓，说好的两不相负……他如何能这样无情！”

    崔玲珑道：“你还可以说得更多一点。”

    第五姑娘道：“我虽然没有打赌的习惯，不过你可以先说一说。”

    第五姑娘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两支军队的对话，并不难推断……君子都身负朝廷之令，来此接军情处西归，长泽县驻军哪里敢拦？在君子都的要求下，他们只能后撤。”

    院中的那座小亭，在翻滚的阴云与剧烈的杀戮面前，显得分外渺小而可怜，犹如在寒冬里瑟瑟发抖的猫儿。

    说到最后，崔玲珑已是哭得撕心裂肺。

    只是一个照面，双方就相继有人倒在对方的刀下，倒在血泊里。

    第五姑娘道：“不是没有怀疑，是让你觉得我们没有怀疑。”

    在疯狂的杀戮面前，那庙里的佛，自身也难保。

    不知是谁，在搏杀中移动脚步，一脚踩在杀手的双手上，也踩在他的肠子上，吧唧的声响让人直欲作呕，那肠子随之破裂，里面的秽物挤射出来，还带着热气。

    魔鬼若是见了长发乱舞，双目充血，神情癫狂的两人，都要退避三舍。

    第五姑娘道：“你这句话的意思，说的还是我不可能看破的你的布置。恼羞成怒的人，都是你这种反应。”

    第五姑娘笑道：“你能这样认为，我就很高兴。”

    赵象爻持刀前奔，挥刃如电，在面前的暗虎杀手还未反应时，长刀就捅进了对方的胸腔，染血的刀身从对方背后露出来。

    第五姑娘道：“看来你来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准备后手，长泽附近的驻军，都被你调动了。”

    第五姑娘道：“我也跟你打个赌。”

    第五姑娘站起身，“石敬瑭会下令军队放弃来救你，放任你被我带走。”

    崔玲珑傲然道：“我的平静自然是有道理的！”

    赵象爻冷冷看了崔玲珑一眼，漠然道：“这是夏州地界，不是灵州境内，我有甚么理由留着他们？这是战争！”

    第五姑娘道：“那是另一个问题。”

    第五姑娘看了崔玲珑一眼，“你现在要担心的，是长泽驻军何时后退。”

    没有理智可言的人，不需要信仰。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浑身血液还在沸腾的崔玲珑，梗着脖子大叫，浑不在意因为这个动作，脖子上又被刀锋划出几道细口。

    ……

    数柄带血长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乌云过境，转眼间消散无踪，雨水只是洒落几点，连地面都未完全淋湿。

    崔玲珑道：“你们不上钩，我自然就抓不到你们。”

    所以当第五姑娘言辞凿凿的说，石敬瑭会放弃她的时候，崔玲珑心里就跟被针扎一样疼，哪怕只是被提这样一句，她也不能忍受。

    第五姑娘道：“你只是一个藩镇节使的战士，而我是大唐陛下的战士，藩镇节使注定斗不过大唐陛下，你又如何斗得过我？”

    那身鲜艳的大红衣裳，就坐在大雄宝殿前的石阶上，崔玲珑看向第五姑娘的时候，正好可以看到她背后的巨大佛像。

    崔玲珑道：“你难道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崔玲珑道：“连你都来了鹿鸣寺，可见军情处的确已经中计。”

    约莫是因为肝肠太滑，那脚踩着肠子在地上搓了几下，几乎将肠子搓进泥土里。

    第五姑娘道：“所以我若是不能安然回去，最后还是你赢了。”

    “是吗？”第五姑娘笑了笑，忽然向山下一指，神色揶揄，“他们已经退了。”

    午后的庭院一片昏暗，大风拔地而起，天地勃然变色，万里高空上，似有金刚怒目、菩萨低眉。

    崔玲珑道：“我赌你方才推断的定难军用兵策略，并不是很早就有的结论，我赌朔方军还不知道这些事情，也没有做出相应的防御部署。”

    第五姑娘看向崔玲珑，眼中充满怜悯之色，“账不是这样算的。”

    崔玲珑轻蔑道：“这可真是一个大阴谋！”

    崔玲珑又冷笑道：“此时还故弄玄虚，没有必要了吧？”

    ……

    最终，崔玲珑倒下了。

    第五姑娘道：“有怀疑，但不表现出怀疑，只有这样，对手才没有防备，你才能发现更多的疑点。如果日后果真有更多疑点露出来，就意味着怀疑被佐证。相反，从一开始就表露出怀疑，被对手所警觉，那不是聪明，而是愚蠢。”

    在鹿鸣寺山下，不止出现了一支军队。

    第五姑娘道：“如果陷阱不是伪装的跟平地毫无差别，也不会有人踩进去。”

    山下的长泽县驻军，的确后撤了。

    第五姑娘道：“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甚么？”崔玲珑惊愕去看。

    第五姑娘不愿去看一败涂地还被背叛的崔玲珑的悲惨模样，她的目光落在山下，缓缓说道：“你先前还希望我对定难军用兵策略的推断，不是早就得出的，朔方军也没有相应的军事部署……那么现在君子都出现在这里，想必你已经很清楚答案了。”

    第五姑娘双肘靠在双膝上，下颚放在手背上，这让她看起来少了几分杀气，却足够有战士英姿，“你说的话，我全都听明白了。”

    崔玲珑道：“我有这个权力，我也有这份缜密的心思。”

    杀手望着自己那被踩坏的肝肠，目中顿时充满绝望与惊恐之色，双眼朝上直愣愣盯着眼前的人，拼尽全力想要说话，却已经发不出声音，僵硬的神情，充满对世间的怨恨。

    崔玲珑道：“问题出在何处？”

    第五姑娘笑道：“这话说的就更没意思了些，夏州可是大唐疆土，大唐的军队奉命前来，怎么就是挑起战端了？”

    第五姑娘笑了笑，“赵象爻在沃野泊一带，看见的定难军演武士卒，其实并不是仅仅为了演武，他们本身就是会西进的部曲。”

    赵象爻与崔玲珑厮杀在一处，两人身手相差不多，出手毫不留情面，不多时，各自身上就多了几处伤口。

    赵象爻推着暗虎杀手前奔两步，撞开对方的阵型，拔刀的时候，鲜血飞溅数尺，在他脸上留下一抹刺眼的猩红。

    崔玲玲冷笑道：“就因为一个怀疑，便在鹿鸣寺藏兵数百，还劳动你亲自跑来？你是不是太闲了？”

    因为遍体鳞伤，所以显得衣衫褴褛，长发也杂乱无章的披散着，崔玲珑眼中射出怨毒的光芒，死死盯着赵象爻，恨不得将他一口咬碎。

    两支军队，在鹿鸣寺山下对峙。

    呲啦一声微不可察的声响，衣衫被刀锋划破，切口不可能再整齐，翻卷的肌肉刚开始成白色，如同海绵一般，过了一会儿才有鲜血渗出，血液的外流就此不可收拾，顺着肢体汇集成流，一点一滴落在地上——或是被肢体摔落。

    崔玲珑道：“我跟你打个赌。”

    “将暗虎杀手聚集到一处。”在赵象爻的命令下，百十名暗虎被聚拢在大雄宝殿之前的空地上，他们周围，是持刀肃立的军情处锐士。

    崔玲珑大叫道：“你到底是怎么看穿的，你怎么可能想到这些？！你只是军情处的第五姑娘，而不是运筹帷幄的莫离莫神机！”

    崔玲珑道：“我虽然不知道鹿鸣寺是你们军情处建的，不知道你们在鹿鸣寺挖了地洞藏兵，但既然我有所怀疑，则必然要有所准备，这才是万无一失！”

    他们面朝转身退向长泽县的长泽驻军，出其不意的发动了冲锋！

    “君子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崔玲珑看清旗号，心头一片紊乱。

    崔玲珑愕然，“你说甚么？”

    第五姑娘继续道：“君子都战力无双，最善奔袭。最善奔袭，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你知道意味着甚么吗？莫说奇袭长泽，便是奇袭夏州城，又有何难？你布置在灵州的暗虎，我在来此之前就被杀得差不多了，而长泽县本身的斥候，在君子都面前……更是不值一提。”

    “人老珠黄的人才不喜欢承认自己的失败。”第五姑娘动也不动。

    崔玲珑眼见这一幕，目眦欲裂，这些都是她花费大价钱培养出来的精锐，竟然就这么死了，她抑制不住的向赵象爻咆哮，“你这条疯狗，你说过降者不杀！”

    崔玲珑看着第五姑娘，坚定道：“我不下山，他们是不会退的！”

    第五姑娘道：“把地方选在城外山上的鹿鸣寺，本来就太特殊了些，越是特殊的东西，就越是容易引人怀疑。”

    天边响起一声惊雷，噼啪的声音炸响在崔玲珑的心口。苍穹不知何时已经变得阴沉，乌云像是海浪，一浪高过一浪，又如草原上受惊的羊群，仓惶奔走。一道闪电在乌云下掠过，好似夜半叫人惊醒的噩梦，乍亮的光如同一柄利剑，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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