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阵战（下）

bsp; 这是忠诚，更是感情。

    “鼓槌！”李从璟走到战鼓前，从鼓手手中接过鼓槌，亲自擂响了战鼓。

    李从璟无比清楚的认识到这点。

    眼下，城外两军陷入混战之后，战局胜负的走向会如何，再明显不过。李从璟明白，戴思远明白，任何一个明眼人都明白。

    吴靖义捂着脸，终于反应过来，他们支援不力也就罢了，李从璟独胜梁军，若是让人知道他们是因为在这灭山贼，而错过了大功，真是贻笑大方。

    “这……”吴靖义呆呆看向吴靖忠，“这可如何是好？”

    因为有意迟滞支援怀州步伐，吴靖忠派往怀州的斥候也是新近才去，这是第一波返回的。

    李存勖笑着站起身，拿着军报在手里拍打两下，道：“卢老说得不错，李从璟外任已有多时，朕不见他久矣，亦是颇为挂念，前些时候朕还打算给他做媒，不过让战事给冲了过去。这样也好，那就召李从璟回朝，朕先瞧瞧这个侄子，也好给他把亲事定了，了却朕一桩心愿，再说其他。”

    说罢，看向众人，撇嘴道：“我有军情处散布怀州、孟州全境，便是有梁军试图截杀我援军，援军也可事先知晓，从容应对！以彭、郭二将之智，焉能不知火速来援之紧要？！”

    桃夭夭气鼓鼓的，懒得理会李从璟。

    说罢，桃夭夭弯下身，行半跪礼，请命道：“请军帅速速离城！”

    ……

    吴靖忠手中的水囊，“啪”的一下掉在地上。

    大笑几声，戴思远挥手道：“刘指挥使在阵中憋了这么久，也该他发威了，传令下去，让他迎上唐军锋头，把唐军狠狠打回去！”

    李从璟仍旧凝望着战场，一动不动，如同一座雕像。

    锋矢阵，败了。

    百战军，军情处，熔铸他一生心血，倾注他无数感情与期望，而如今，在危急关头，他们没有让李从璟失望，他们宁愿死战，也要护送他这个吃了败仗的军帅，安然离城，去重振旗鼓。

    而排兵布阵，指挥调度之奥妙，就在于这其中。

    护送军帅离城。这六个字，重重敲击着李从璟的心脏。

    “李嗣源是个奇才，奇袭而得郓州，当加封天平节度使。”李存勖笑容满面，春风得意，“他这个儿子就更了不得，败梁军而得孟州，该当如何封赏，二位不妨说说。朕初登大宝，这对父子就给朕送上如此大的贺礼，实乃国之栋梁，可要好生嘉奖。”

    “既然说这里有山贼，我等是为剿灭山贼而来，自然要割下百十颗人头才能交代，这村子规模不小，百十颗青壮人头，不在话下。”吴靖义对左右军士冷然道，“听我号令，准备放箭！”

    “原来你早就算定援军会及时赶到，所以才不慌不忙，稳如泰山！”桃夭夭羞恼的瞪着李从璟，“你倒是气定神闲，却害得我等举止无度，真是可恨！”

    豆卢革试探着道：“李从璟大功，非节度使之封不能表其能。”

    捧日军已经在村外列好阵型，只待吴靖忠一声令下，便冲进村子杀人。

    “就算不胜，大不了跑路就是，抱定这个底线，就会发现没什么好担惊受怕的。”李从璟嘿嘿笑道，“之所以不走，是还没到最后那一刻罢了。”

    锋矢阵最忌无锋，锐气一失，军阵就会陷入困境。眼下，虽说蒙三所部在与迎上之梁军的拼杀中，仍旧占据上风，但再也无法像先前那样，去顺利撕开梁军阵型。

    吴靖义就要下达屠村的指令，忽然一骑疾驰而来，在吴靖忠面前下马，连忙道：“怀州军报！”

    “别奉承了，梁军败回，孟州安定下来，你这个刺史有的是事做。”李有财方才的表现，让李从璟对他改观不少，这时也能对他笑脸相迎。

    数日后，神仙山山脚。

    很多时候，最简单的往往也是最实用的。

    李从璟手指城外，昂然道：“你们俯下身，所以看不见，那就让本帅来告诉你们，我之援军，已到！”

    桃夭夭走到李从璟面前，看着他，以从未有过的严肃认真道：“军情处，护送军帅离城！”

    说听李从璟自己的意思，无疑是无稽之谈，一个说辞而已。

    李从璟喉咙硬如磐石。

    卷起的不是浪花，而是血花。李从璟站得高，因而看的清清楚楚，蒙三的锋头，本来一往无前的大好气势，竟然被这阵梁军硬生生挡住，两者扑杀在一起，竟然谁也不能奈何谁，一时纠缠不清，厮杀惨烈。

    “分内之事，定然尽责。”李有财的模样，就差没有点头哈腰，话说完，暗自抹了一把冷汗，心道鬼知道方才怎么说出的那番话，如有神助一般，说出口我都后悔了……还好没收回。

    吴靖忠转过身一巴掌甩在吴靖义脸上，怒骂道：“屠什么屠？屠了还有个屁用！”

    李存勖面前摆着两份军报，一份来自郓州，一份来自怀州，两份抵达的时间，仅仅间隔一天。

    吴靖义怔了怔，问道：“那这村子还屠不屠了？”

    宰相豆卢革和卢澄为坐在皇案前，彼此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言。

    李存勖笑着点头，却仍旧没作置评。

    “请军帅速速离城，我等愿为军帅死战！”城头上，百战军尽皆俯身而跪。

    “本帅告诉你等，本帅没有败！不仅没败，而且胜券在握！”李从璟笑意不止，而且笑得愈发开心。

    与其如此，不如发挥百战军优势，以百战军为锋头，撕开梁军军阵，而河阳军跟进扩大战果，方有扭亏为盈的机会。

    众人拜服，纷纷抱拳，“军帅英明！”

    李从璟不止一次当众说过，百战军中蒙三最是悍勇，冲阵也最是能拼命不怕死，先前方阵和偃月阵不温不火的打法，让一点就燃的蒙三颇为不耐，听到李从璟的军令和鼓声，他不仅不惧，反而战意沸腾，二话不说，带领部众前冲。

    ……

    “军帅神武，一切皆在掌握。”李有财不失时机一记马屁送上。

    李从璟哈哈大笑，“彭祖山、郭威，本帅之福将也！”

    七千梁军，只不到千人得以先后抽身，跟着戴思远慌忙南逃，余者战死小半，其他皆尽被俘。

    豆卢革和卢澄为的意见，看似简单，都是给李从璟升官，实则代表的是两个相反的方向。节度使，无异于一方诸侯，拥兵地方，自主权极大；六军将领，地位尊崇，实则在天子眼皮子底下，荣辱皆系于天子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