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放箭的军士,与这些安义军,几乎没有海拔差异。所以安义军一冲过来,这些弓箭手就要撤退。
说完这句话,他眼神开始涣散,身体无力在跪倒在李从璟腿旁。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李从璟道:“放……他们一条……生路。”
李从璟看着他,认真道:“对死人,我总要尊重些;对即将要死的对手,我也会尊重一些。”
李环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孙百工在前方引路,但他离自己的距离太远了一些,这个时候,他应该过来跟自己接头才对。
这和城市一样,一旦突破城防,进入城内,守城一方基本就已经输了。巷战虽然也有,但巷战,并不是在每一个城市攻防战都会出现。就算出现,战争烈度也会有很大差异。
李环挣扎着站起身,环顾左右,入目都是平端长槊,杀气腾腾的百战军。这些百战军将他们围在圆心,他已经无路可退,他已经生无可生。
“退!”
然后他看到面前的百战军分开一条道,一个披甲将军,一步步走过来。
“指挥使当心!”
靠山立寨,对外防御工事,自然是多建在山寨大门之外,这样一来,一旦有战事发生,也都是发生在山寨外,而不会对山寨内部造成多少损失。而一旦进了山寨大门,里面的防御工事就会大大减少,甚至是寥寥无几。
李环一直相信,他的将士,是最好的将士,假以时日,他们都能飞黄腾达,都能光宗耀祖。他们战力卓越,纪律严明,勇敢无畏,但是现在,他们面对一把把丈八长槊,只能无力的倒下,无助的死去。
李环倒了下去,就倒在李从璟脚边,再也爬不起来。
所以当李环踏进梁子山山寨大门的那一刻,他心中就悄然松了一口气。他知道,今夜之事,他已经成功了一半,在往上,即便是遇到一些抵抗,他相信,以他身后百名安义军,要应付一切垂死挣扎,都已经绰绰有余。
李环怔了怔,他看着李从璟,嗤笑道:“此时,你为何自称‘我’,而不自称‘本使’了?”
“咻”“咻”的破空声,如晴空炸雷,毫无预兆响起,如暴雨落地,连绵不绝。
“啊!”李环嘶吼一声,他的眼睛已被泪水模糊,他前进两步,挥刀向面前一名百战军斩过去。
“反击,反击!”李环被自己的亲卫护住身体,所以并没有受伤,但他的亲卫却已没了气息,他怒火攻心,恨不得上天入地,但他不忘指挥他的军队,“后排夺门!”
“好……快的刀。”动作停止的李环呢喃道。
箭雨如蝗,将安义军笼罩其内。黑夜,成了利箭最好的掩护。
他对他是那样熟悉,他对他是那样痛恨,他对他是那样不解。
“有些君子是不会对小人守诺的。你我这样的人,在君子眼中,可能都是小人。”李从璟微微一笑。
他看不清这个人的脸,但他对这个身影如此熟悉,熟悉到痛彻入骨。虽然,几天前,他还未见过这个身影。
“夺门,别让大门关上!”李环突然回头,大声吼出来,一边吼一边狂奔。
李环忽然抬起手,让队伍停下来。他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最后一排安义军,才刚好进了大门。而前排的安义军,已经走上大门平台,要接手大门的控制权。
“给山下军营发信号,让他们上来支援!”
李环愣了愣,双眼逐渐被怒火点燃,他再次提起横刀,在包围中一步步走向李从璟,道:“李从璟,就让我,来会一会你手中的刀!”说罢,突然疾步而上,一刀直取李从璟咽喉。
“来吧。”李从璟说。
李环盯着眼前这个比自己更年轻,却已经是一军都指挥使,现在正负手静静站在自己面前的家伙,缓缓举起横刀,道:“李从璟,你可敢与我一战?!”
安义军最后那几排军士,受到重点照顾,箭雨密集得让人睁不开眼。那些军士,瞬间一大半身体变成了刺猬,没有一句话,便无力软到下去。
但这些弓箭手,只有小部分撤退,剩下的人,则是丢掉弓箭,拔出长刀,就迎着过来的安义军冲上去。
这时有斥候来报,说:“潞州安义军一千马军援军,在据此五十里时,被一人拦住,之后退回潞州!”
李环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疑问,但再多的疑问,也不能帮他挡下眼前百战军攻来的刀枪!
“哦?”
“杀!”喊杀声冲天而起,如炸雷在这黑夜里炸响,接着便是隆隆脚步声从四面八风传来,震耳欲聋!
“我不想死!”他听见有人在大喊,但是他马上又听到一声短促的惨嚎,然后那人就没了声音。
“打扫战场。”李从璟道。说完他抬起头,望着远天,轻叹了一口气,“这里的事情,结束了。”
黑压压的一片黑衣军,超出两百之数。这些军士冲出来,并非一盘散沙,而是阵型严密!或为几十人的大阵,或是几人一组,为小阵。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百战军?这里怎么会有埋伏?孙百工怎么会出卖他?李从璟何时已经上了山?
“放!”一个声音,不知道在哪里响起,几乎与李环的声音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