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相伴

    “顾娘子，劳烦你帮我倒杯茶来…”内侍唤住她，笑眯眯的说道。

    顾十八娘看着手里的药碗，只得举步上前。

    “唐贞元年，扬州来了一个…”清凉的女声在室内低低的响起。

    “彭大夫，是诊脉还是…”机灵的内侍立刻上前，带着笑问道。

    顾十八娘明白他的意思，略沉默一刻，她的视线在室内有些茫然的扫过，最终落在那高高的书架上，眼睛不由一亮。

    “坐。”文郡王开口说道。

    彭一针身子微颤。

    “而且，郡王疾患积陈已久，药量要加大。”彭一针低声说道，看着顾十八娘，“顾娘子，你有几成把握？”

    “想必有些事你已经知道了。”文郡王微微睁开眼，视线在顾十八娘身上扫过。

    文郡王依旧合眼倚在靠枕上，如果不是睫毛抖动，就如同又睡着了一般。

    他的眼中燃着狂热，让原本平淡无奇甚至有些丑陋的脸变得光彩起来。

    “郡王，你躺下吧，我来给你读书…”她带着几分欢喜说道。

    “黄大人言重了…”顾十八娘忙低头施礼。

    “不敢不敢，叫声老黄儿就可以了…”他笑眯眯的说道。

    “郡王，彭大夫说，你要多醒…”她委婉的提醒道。

    这样啊，信朝阳点点头，摆摆手，下人知趣的忙退下了，坐在竹椅上，伸手拈起一枚棋子，触手凉意，眼前浮过那姑娘浅浅笑意的面容，那眼中分明一丝羞涩闪过。

    对于信朝阳来说，人生一辈子就是用无数选择铺就而成，选择对他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但这一次父亲信上提到的事，却让他头一次觉得有些难。

    “你有几成把握？”沉默一刻，顾十八娘低声问道。

    “可以吗？”黄内侍早看出文郡王是在撑着了，闻言大喜。

    信朝阳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听到窗外唰唰的雨声，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秋雨携着浓浓的湿气扑了进来，带着微微的寒意。

    “…顾娘子，真的不用忌口吗？”

    没有人交流，没有人能够说话，守着这个惊天的秘密，困在笼子里不知明日是生是死。

    彭一针小心的抬起头，大着胆子说道：“那请郡王允许小民先为郡王施针，郡王的病拖得太久了，委实不能再耽搁…”

    此话一出口，似乎所有的心障都消去了。

    “一定会的。”顾十八娘忽的出声说道。

    早已经守候在门外的侍女们立刻鱼贯而入，点灯的斟茶的说笑的，冷清的室内顿时便又恢复生机。

    “我想，那些太医们并非无人认出郡王的病，只是知其凶险而不提罢了…”彭一针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不可能，不应该啊，自从那时在建康保和堂推责众人烁烁下，他站出来示好后，顾十八娘虽然依旧冷静克制，但至少在面子上没有拂过他。

    一半…顾十八娘面上不由惊喜。

    “少爷，少爷…”有下人毛毛躁躁的在外唤。

    “拿这些日子的案牍来…”他忽的说道，看着跳动的烛火。

    “要两年内都不能吃的。”顾十八娘含笑说道，看了眼文郡王。

    文郡王便嗯了声，闭上眼不再说话。

    彭一针和顾十八娘有些失态的抬眼看他，这么简单？

    而顾十八娘自从大药会后，以将养身体精益求学的缘故，过着深居简出的日子，因此她的消失，也没有引起太多人在意，当然信朝阳不包括在内。

    “其实这有什么难得！”他忽的轻轻拍了下手，似乎对于自己花费这么长时间走神而自嘲不满，“不过权衡利弊以及成败几率而已…”

    文郡王便睁开眼。

    文郡王摇摇头，示意自己不吃了。

    而此时的文郡王府内，幽暗的书房内，深秋的雨夜并没有给这里多添几分萧然。

    “郡王想听什么？”顾十八娘问道。

    看到二人殷切的探问，文郡王慢慢的点了点头。

    被打断思路的信朝阳放下棋子，看过去。

    在吃完最后一口，她从一旁托盘里捏起一块蜜饯送过去。

    “少爷，大老爷的来信。”下人捧过来一封信，恭敬的递过来。

    “彭大夫真是神了…”黄内侍嘴里轻声碎语，一面利落的为文郡王斟茶。

    一种豪情便在室内散开，驱散了秋末冬初的萧条之气。

    文郡王恩了声，让他们起身，这短短的一问一答，似乎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慢慢的合上眼。

    他站在窗边，望着被雨雾笼罩的院落，有侍女们举着伞嬉笑而过，有小厮抱着头快速跑过，他站在那里久久不动，直到被夜色拥入怀中。

    “两成。”她缓缓说道。

    顾十八娘便笑了笑，自从踏进文郡王府，他们就已经切断了所有退路，只有向前向前向前

    “郡王现在不能费神…”顾十八娘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穿着郡王府侍女的衣服，捧着一个碗盅，低声说道。

    信朝阳接过一目数行扫去，面色不由微变，忽的反手将信纸扣在桌子上。

    “小民斗胆一试。”他垂头答道。

    “其中还包括你的药…”彭一针又补充一句。

    他只是浅浅的尝了口茶，湿湿唇，便推开了。

    彭一针这才回过神，忙说道：“诊脉。”

    他说的自然是那些厉害干系。

    斟茶漱口后，内侍终于端着清淡的饭菜过来了，也打破了陌生人相处的那种微微的尴尬，顾十八娘轻轻松了口气。

    “虽然这个园子没有郡王的允许无人能进来，但为了以防万一，你们二人还是要扮作…”黄内侍一面说一面打量彭一针，瞧他的身板，扮作内侍是不太可能了，“彭大夫便扮作打扫院子的杂役…”

    顾十八娘点点头。

    “请郡王宽衣……”彭一针低着头小声说道。

    彭一针自然点头连连。

    龙虎汤的几味药顾十八娘自然都会炮制，但难就难在其中的砒霜，而且是从来未有过的大剂量，要把那么大剂量的砒霜变剧毒为无毒，这种事从古至今尚未有人做过。

    看着只吃了半碗的白粥，略动的小菜，黄内侍却激动的伸手擦泪，“郡王好几天没吃了，老奴，老奴实在是欢喜的很…”

    不能费脑，但又不能枯燥无趣，顾十八娘斟酌一番，好容易从书架上翻出一本志怪杂谈，虽说粗俗了点，但胜在新奇。

    简单的吃饭，又耗去了文郡王一多半的力气，他靠在软枕上，虽然睁着眼，精神已然不济。

    这些日子因为北方疠疫，成就了药商们的大买卖，为了争夺官府采购辟瘟药材的大份额，他较往日忙碌了些，经过细心筹划生意如愿到手，虽然这种事对于百战百胜的信朝阳来说不值得庆贺，但他还是想找个人分享一下，身在京城客居他乡，第一个浮现在心里的人于情于理便是同乡兼大药师的顾十八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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