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相护

    “乡巴佬，你骂谁？”

    小厮们幸灾乐祸的直笑，却见衙役们一拥而上，将他们扭了起来。

    沈安林微微怔住，目光闪烁看着他。

    看着客气态度，看见日常的关系没白处，逢年过节的酒钱没白送，小厮们的腰杆挺得更值了，看着一脸不服鼓着腮帮子的彭一针。

    像他这等身份，荫荣之家唯有进学入仕又无建功立业，在朝廷重臣眼里自然没有说话的地位，但对一个商户而言，却好似一座能压垮人的大山，不得不敬畏，这就是等级特权。

    沈安林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不动不语。

    “县老爷肯屈尊见我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

    “顾十八娘！”他不客气的喊道。

    沈安林笑了，转过头，手一撑跳下高桌。

    破败的县衙里，一身发皱官袍的顾海一脚踢开了大门，庭院里，或坐，或站二三十个官兵正说笑饮酒，闻声都看过来。这些都是刀口上舔血的人，没人手上都有不下数十条的人命，齐齐的看过来，顾海顿觉一股无形的压力扑过来，他的脚步不自觉的放慢一刻。

    彭一针坏脾气纵横乡下无敌，头一次遇到比自己还理直气壮的刁人，眼瞧着对方人多势众且牙尖嘴利，心里火气顿时冒上头顶。

    说到这里有些气闷，抬头看了看门匾，这是从建康的顺和堂摘下来的老匾。

    “什么误会！”六爷马脸一拉。“人家开药铺，请你们来了还是绑你们来了？诊错脉了还是开错药了？治死人了还是勒索要价了？”

    “还有，”六爷马脸神情一缓，指向揉着胳膊站在一旁的灵宝。他似乎想要笑一笑，但这笑容浮现在他脸上显得更加恐怖，灵宝不由得缩了缩身子。

    “孙子，有眼不识泰山！爷爷一身好技艺，荣你们羞辱！告诉你将来你求着爷爷看病，也轮不上，爷爷以后不做堂，要请爷爷，非得是高头大马驾车不可。”彭一针光着脚骂道。

    “主人！”他说道，继续迈步前行，只向正堂走去。

    顾十八娘抬起头，笑意更胜，看着蔓藤围搭穿廊里款步走来的信朝阳。

    “这么说，那狗贼离开南漳界了？”沈安林低声说道，一面回头看了行军图，用手在上划了一道线，“传令，即刻出城。”

    “六爷，六爷，这，这误会了，误会了……”最先说话的小厮哭丧着脸想揣着手在一旁的衙役六爷求情。

    这家后台真硬，看来不仅药行界恭敬几分，就连官家都给面子，小厮们终于醒悟了。在坚持得到灵宝说自己没事的回答后，六爷才赶着一群小厮热闹闹的走开了，不忘对围观的众人大声训斥。

    “六爷，我们老太爷……”小厮都要哭了，转头往街上一指，却见老太爷的车吗早就一溜烟的不见了。众人顿时傻了眼，得，这次可是撞铁板上了。

    面对自己咄咄逼人的责问，他们之间的气氛应该是剑拔弩张才对，没想到沈安林竟突然转了话题，语调态度带着亲人般的关怀。

    沈安林的目光里不由得柔和几分，“怎么样？可还熬得住？”

    顾海肃穆哼了声，目光扫过这群人。

    彭氏则拉着灵宝说话，帮她揉跌伤的胳膊。

    顾十八娘脸上的笑意一直没有散去，脸颊上浮现两个小小的酒窝，更添几分风姿。

    看着十几人的大军策马而去，城门上的顾海舒了口气，但心情却没多轻松。

    “我爷爷以德报怨，你愧疚吧，你……你可知错？”年轻人憋红了脸，沉声喝道。

    沈安林听到了，沉默一刻。

    “我何用你帮忙！”他哼了声说道，转过头。

    “不过真奇怪，这里的差爷真不错……”她说道，“我还是头一次见这么体贴人的差爷呢，果然是天子脚下，世道清明。”

    男子并没有回头，微微晃着细长的腿，看着行军图。

    但偏偏这果断冷厉行事也施与妹妹身上，作为旁人欣赏与作为其被施受者就不同了。不管顾十八娘那一世做了什么，作为哥哥，他相信妹妹罪不至沈安林如此对待。

    “米面也要看给什么人吃！”顾海淡淡哼了声说道，“别说米面，如果能杀金狗，百姓们就是割肉放血也舍得！”

    “人家娇滴滴的小姑娘，你们都敢打！真是无耻下流！”六爷义正言辞的喝道，说罢带着几分恭敬迈向灵宝几步，“小姐，可还好？摔得重不重？快让大夫瞧瞧……”

    “不管嫁谁，都好，除了你。”他随口道，脑子里已经飞快的根据有限的信息分析起，信家，信朝阳家，书生，他曾认识一个信朝阳家的书生，信春芳！

    “错什么错！”

    “今日加强警戒。”顾海说道，目光再一次ｉ的投向远方，沈安林的人马已经化作天边黑点。七月末，彭一针的药铺已经开了半个月了，但是生意却不尽如人意。

    彭一针激动地满面红光，瞧瞧，这就是京城，天子脚下，天下最讲理最公平的地方。

    想到毕竟此时沈安林还没有做出那等忘恩负义的行径，如此指责说不过去，便停了口。

    “来呀，来绑我试试，我一没诊错病，二没开错药，绑我去官府？绑呀！”他也挽起袖子，露出粗壮的胳膊，“孙子，不敢绑得得是孙子！”

    街道上，不远处的房檐下，一个消瘦的被宽斗笠遮着半张脸的男子微微伸手抬起帽檐，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顾十八娘停下脚，回头看他，面上闪过一丝疑问，显然不认得来人。

    “十八娘必定回绝，奸商小人也必定会夹缠不清，出手相护是我力所能及，也是义不容辞……”他沉声说道，嘴边浮现一丝笑。

    “哦，是贾老太爷……”衙役点了点头，似乎才认出他，“怎么，老太爷无碍吧？”

    “敌强我弱，进退有招，他们这些行军的人还能能不知道，你瞎操什么心。”顾海沉声说道，“给我把嘴闭严点，少给我扰乱民心，多引水灌田才是你的正事。”

    而想到这般态度是因何而来，顾海压制的怒火一冒三丈，这也是这半个月来，他不跟沈安林打照面的原因。

    “对，这老小子，送他去官府。”

    这话说得着实不客气。

    顾海一怔，没料到他竟然想到这里，而且竟干脆的承认了自己无能。

    说罢不理会他迈步进去了。

    她在最后一句上加重语气，看了沈安林一眼，举步而去。

    顾十八娘哈哈笑了。

    “小店薄利，进不起刘公制药。”彭一针咬着牙说道。

    “先退下吧。”人群中传出一沙哑声音。

    “谁不知道顾氏顺和堂是刘公高徒开得，你竟然说这里没有刘公的药，老小子，你欺诈人的吧？”

    顾海一怔，这件事他并不知道，对于顾十八娘来说，这件事完全没有必要在信上谈起，而曹氏自然更不好意思谈起，但他更不想从沈安林口中得到证实，自己这个做哥哥的反而不知道。

    如今的大夫，或者是温文儒雅，或者是脾气怪癖，但似这等粗鲁的还真少见，一时间针尖对麦芒，两伙人在才开张不就的顺和堂闹起来。

    人便如水般退下了，室内只余顾海以及坐在县老爷审案高桌上看着悬挂在明镜高悬下行军图的男子。

    “改什么改，我有错吗？”彭一针瞪着眼道，“我当大夫的，治病救人，又不是杀人越货，做什么要低声下气！是他们不是真佛！”

    “来者何人！”兵卫们站起来，抓起各自的武器喝道。

    杂乱的脚步从外而来。

    “谦和有礼，知人达义，护家守亲，确是良配。”他语气加重几分，说道，“好过你这个忘恩负义……”

    十八娘闻言了然。

    “老爷，你的脾气可得改改了！”彭氏担忧又不满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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