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利来

    真是奇怪，自己在她面前似乎怎么做都是错，这小娘子是在跟他赌气么？

    看着她走了，站在一旁的圆脸妇人才忙着说道，“林少爷怎么会不知道顺和堂被盘出去了？当初要不是他拦着，也不至于这么低价卖出去……”

    “你关心我？”她说道，“你在关心我？认识的时候如同陌生人，不认识的时候却……”

    像是给她解释又像是给自己解释。

    这个问题脱口而出，他自己也怔了下，貌似他们之间还没熟悉到可以关心的地步，并且他们之间何止不熟，反而有些剑拔弩张，虽然这种剑拔弩张来的有些莫名其妙。

    声音却在这一刻陡然调转，如同一双手拂过她的面颊，悠悠的声音变得更加宽广，整个人也似乎被拉入茫茫空寂中，但随着寂寞而来的却是一种飘然，独孤中洒然……

    见面不过三次，他已经在她面前失态两次。

    顾十八娘的心里忽的升起浓浓的怒意，这么说自己经营的好倒是如了他的意？

    兄妹二人一起回家，沈三夫人在堂中正座。

    “那店里的登徒子可凶了……”沈叶儿嘟囔道上这，眼前便浮现那个登徒子在椅子上大马金刀的坐着，神情冷冽的看过来。她不由打个寒战，晃了晃头，景象消失了，但不知怎的却升起很想进去看看的念头，不知道那个登徒子在不在？

    “好，娘做主吧。”她点头说道，说罢想到什么，“不如娘也买一个，咱们一起学？”

    那种情绪与其说悲伤，倒更像历经沧桑生死而起的凄凉之气，是什么让一个花季少女心性如此？信朝阳不由伸手抚了抚下颔，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停了一刻，又补充道，“仅此而已。”

    而她连哭都没有时间没有机会没有地方……

    “什么？万两白银千两黄金……”沈三夫人惊讶失色，一向波澜不惊的神情大变。

    沈三夫人闻言只是哦了声，再一次端起茶杯。

    马车依言停下，回应的声音却是生疏的。

    马车缓缓的驶过街道，与信朝阳的事已经完全被抛在身后，他们之间已经两清，暂不需费脑筋，她现在要考虑的是另一件大事，一件经过深思熟虑，还没有跟曹氏以及顾海商量的大事，但在她心里已经有了不可改变的决定，说是与他们商量，其实更像是通报自己。

    呜呜咽咽低沉幽远的声调伴着山风四散而开，顾十八娘脸上的笑容渐渐凝结，她手里的茶杯被慢慢的攥紧，与此同时她的心也被攥紧。

    沈三夫人面色和蔼的点点头，看向沈安林，“军里要是不忙，便去多看看你父亲，他的身子越发不好。”

    听内里的小姐沉默一下，才慢慢说道，“你去乐器行买一个埙来。”

    自从那一日在寺院中注意到那个与沈安林说话的姑娘，她便去打听了，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原来竟然是顾家的那个姑娘。

    “还是叫顺和堂，不过变成顾氏……”妇人忙答道。

    信朝阳在山上怎么样思索自己，顾十八娘丝毫不在意，与这样的人来往最简单，就是记住无利不往便可以，经过保和堂王洪彬一事，她更加不信生意场有什么情义之说。

    沈安林只觉得心内一喜，转过身，看顾十八娘站在门口，她的神情依旧冷漠。

    沈叶儿忙点头，只怕她怀疑自己，忙又重复一遍，还自己猜测道，“哥哥可能不知道顺和堂不是咱们家的了，所以进去看看……我瞧他脸色不好。”

    她还记得这个英武的年轻人是这家店的旧主人，来过那一次显然是不欢而散，他这次来要做什么？

    “顾娘子。”沈安林脸上浮现一丝笑。

    “的以我一定要谢。”信朝阳说道，一面打开了布袋。

    “我去武三娘家玩了，回来路上和哥哥遇到的……”沈叶儿忙站起身回话，态度恭敬，哪有半点在人前嚣张的样子。

    这是她的妹妹，三姨娘所出，沈叶儿。

    顾十八娘笑了，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大少爷如此翩翩人物，让你开口谈生意交换，真是罪过。”

    这句诗顾十八娘倒没听过，闻言一愣，天教导民众，这小小的乐器竟有如此大的评价？

    “来呀。”她猛地站起来，“去给我找媒婆来。”

    顾十八娘颔首，转身大步而去，衣衫飘飘，如一尾离群孤居的寡燕转眼即逝。

    已经走入内堂门口的姑娘脚步停下了，她转过头，面上浮现一种奇怪的笑。

    “我也学？我这么大年纪了……”曹氏面带惊喜又有些忐忑。

    顾十八娘向外看去，正好看到一家乐器商行。

    “好，那请个女先生来？”曹氏显然更感兴趣，提议道。

    “母亲。”二人一起问好。

    “是呀，你说多嚣张！这样的丫头也太厉害了，太没规矩了，太锋芒过露……”圆脸妇人点头附和，手摸着胸口，显然还在震惊中。

    因为三老爷不肯承认这件亲事，跟顾家已经多年不来往了，没想到这个姑娘竟然神奇的出现在沈安林面前，看上去，两人似乎相谈甚欢……

    他以为这姑娘身上不经意流露的悲伤之气，是因为家贫父早亡受族中冷落而来，但方才那随着自己的吹奏而铺天盖地来的情绪，可不仅仅是因人的白眼冷嘲而凝结的，更何况，这姑娘心性意志坚毅狠厉到令他都惊讶的地步，这样的人更不可能仅仅因为人低视就至如此偏激愤然。

    “只要是人，总有不顺心的时候。”信朝阳笑道，将埙送到嘴边，“这个，可以代替我哭。”

    顾十八娘的身形在视线中消失，信朝阳脸上的笑也一妇而去，眉头微微蹙起。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皆为利来，看破这一点，必将坚不可摧。

    “我喜欢埙。”信朝阳并没有开始吹奏，而是晃了晃手里的埙，眼带笑意看着顾十八娘，“因为很多时候，想哭却不能哭……”

    “顾娘子生意可是有什么难处？”他跨上前一步，问出了一个自己都想不到的问题。

    “看着挺容易的……”顾十八娘讪讪笑道，将手里的埙放下。

    “哪里哪里，大少爷道谢也如此风雅，实在是令人赏心悦目。”顾十八娘声音里也带着笑意说道。

    因为不知下一刻会不会被命运打回原型而时刻绷紧的心弦临崩溃界限……

    不过，这顾娘子真令人意外，什么时候，女人的脑子里也能装上除争宠献媚之外的念头？

    沈安林并没有注意眼前这个姑娘的神色变化。

    那痛彻心扉的前世场景如走马灯般的在眼前轮番而过，重生后的夜夜噩梦辗转反侧，无日无夜狂背花典无眠无休的炮制药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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