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报恩

    马车得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兄妹二人忙往路边让。

    自这天后，捉好的蟾蜍每天都会送来，顾十八娘去河边却没遇到那男孩子，想必是从别的河塘捉的。

    灵宝儿抹着眼泪低着头在三道谢，这才转身慢慢的走了。

    目光落在哪女孩子的身旁，这是一位少年，瘦骨嶙峋，乱乱的头发遮挡了他的眼睛，透过层层雪片，模糊看到他削尖的下巴，薄薄的嘴唇紧紧闭着。

    灵宝儿抱着一个包袱，里面装的是顾海的两件旧棉袍。

    我的命好？灵宝儿惊讶的看着眼前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姑娘，她灵宝儿长这么大从来都没人说她命好过，就是她自己也没觉得。

    “哦，是，我忘了。”她说这话接过来，“娘，我去忙了。”

    “你们快起来。”顾十八娘几步过去，伸手扶住那小女孩。

    顾十八娘看着那远去的小身影，想说什么又觉得没什么可说的，可怜人，她们都是可怜人，只不过一个是现在，而另一个是曾经。

    “娘，你早些睡，别总是给我做汤茶。”顾海忙站起来接过碗。

    “这么说，你跟你哥哥就是乞讨为生？”曹氏在一旁问道。

    “小姐，”小女孩看了自己哥哥一眼，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道，“小姐救了灵宝儿的哥哥，灵宝儿愿意为奴相报……”

    眼前伸过来一双小手将他的胳膊轻轻一扶。

    “哦是你呀。”她嘴边浮现一丝暖暖的笑，目光就落在那少年身上。

    “你找我？”她开口问道，凝神打量他们。

    第二日吃过早饭，顾海扫完门前的雪，才要出门，顾十八娘追上来。

    然后女孩子拍着胸口，口里说着好险好险，但转身又接着挖去了。

    “去吧。”曹氏一笑，看着女儿走进专门收拾出来用于制药的屋子。

    “这大雪天的，你们快回去吧。”顾十八娘说道。

    “你没事吧？”顾十八娘忙跑过去要扶她。

    顾海忙用袖子挡着一侧身，雪球在他肩头留下一片雪印，嘎嘎的笑声伴着马车声远去了。

    “…怎么丢在门外不拿进来…”曹氏说道。

    小女孩又叩了个头，才顺从的站起来，少年迟疑一下。

    “哥哥……”她伸手怯怯的拉了拉身旁沉默静立的少年。

    灵宝脸色一暗，低下头诺诺道：“…都是灵宝不好…灵宝饿…哥哥…哥哥偷了别人的钱…”

    “你要做什么去？”顾海好奇的问。

    “不是，我信。”顾十八娘忙伸手拦住她，“你不用如此谢我……”

    “有事？”顾十八娘又问道。

    少年抬头看了眼那新漆的大门，不管那女孩身上穿的怎么朴素，那高悬的大字门匾也带着不容忽视的富贵威仪，少年不再说话，拉起小女孩的手走入风雪中。

    “别怕疼，泡一泡好得快”曹氏将小女孩的红紫的双脚放进热水里。

    顾十八娘闻言一笑，摇了摇头。

    少年站着没动也没什么反应，寒风料峭中破衣衫忽忽的飞。

    “哥哥，等等我，咱们一起走。”

    “很好。”他说道。

    顾十八娘一笑，从她这一句话以及神情，已经猜出这小女孩的哥哥就是个惯偷，不过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扭送到官府去？说笑呢…

    “报恩。”他答道，声音远远的扔过来，带着几分冷冽。

    “妹妹，你就放心吧。”少年拍了拍妹妹的肩头，似是调侃似是认真。

    说完她也不敢抬头，只觉得羞愧的恨不得钻进地下，实际上，可不是因为她肚子饿，而是哥哥他一直都是…小偷……

    “对呀，”顾十八娘故意道，一面抬头看他，“要尝尝不？”

    “真可怜没爹没娘的孩子”曹氏用袖子擦了眼角低声道。

    一阵风吹过，卷着雪花飞舞成一片，透过这飞舞的雪花，少年感觉到温柔的带着欣喜的目光将自己笼罩住。

    顾十八娘点点头，笑着说声好，在路口分开看，看着挺直脊背步伐如风的顾海走远。

    “喂，”顾十八娘想了想，转过身晃了晃手里的竹篓，“这个不能吃的，有毒。”

    “什么？”顾十八娘走过来，打开盖子一看，竟然是一篓子蟾蜍。

    门咯吱被推开了，曹氏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茶进来了。

    “你好了？”清凉的女声带着毫不掩饰的激动，“这太好了……”

    冬天的蟾蜍不好找但是好捉，不顾湿冷的在河塘边翻找，除了偶尔挖出两条蛇来，很快就捉了半篓子蟾蜍，肥肥的，连跑都不跑。

    疼痛让小女孩浑身发抖，热汤茶几乎要打翻。顾十八娘伸手扶住。

    她噗通跪下了。

    捧着热腾腾的汤碗，小女孩不由打哆嗦。

    “捉蟾蜍。”顾十八娘头也没抬，用裹着破布的手一把摁住一只蟾蜍，塞进身旁的竹篓。

    她转过身接着向寻着河塘走去，看那少年在后不远不近的跟着，他的腿伤没好，走路很不利索。

    “小姐……”小女孩在后忙忙的唤道，人也跟了上来，“小姐……”

    少年面无表情。

    看她又要下跪，顾十八娘忙伸手拦住她，“别跪了，我说过了，是你命好嘛。”

    她叹了口气，转过身慢慢的走了，其间回头看了眼，那少年已经不见了。

    “是哥哥捉的”小女孩低声道，“小姐别生气我们只是想帮你做点事”

    “这是你捉的？”她问道。

    顾十八娘是走到城外时，发现身后有人跟着。

    就当顾十八娘打量他们的时候，那少年忽的跪下了，叩了个头。

    顾十八娘笑着扶她起来，看到面前这张洗干净露出本来面目清秀的小脸。

    顾十八娘就笑了，看了看竹篓里，已经快要满了，站直身子，将裹着手的破布甩下来，小心的拎着竹篓上岸。

    “做什么？”顾十八娘很意外。

    她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才接着说道，“这样我也帮不了你，所以，你看，这跟我无关，你要感谢的是你自己。”

    “没事，谢谢你们了。”顾十八娘声音柔和几分，看着那小姑娘露着脚趾的鞋，“进来坐坐，吃杯热茶…”

    “妹妹要是个男孩子，这么勤奋一定能中状元”顾海笑道，“简直比我还用功”

    这一次少年并没有追过来，而是站在原地没动。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顾海咧嘴笑了，顾十八娘看着他，慢慢的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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