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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生意(我没有说实际上我只是站过柜台),他马上要把名字报上去。一切顺利,我正要去位于英格兰中部某处的另一个军火供应委员会军官训练营时,这时又需要找一名懂点儿杂货生意的年轻军官去给约瑟夫·奇姆爵士做秘书之类的工作,他是军火供应委员会里的大人物。天晓得他们是怎么回事,但不管怎样,确实是选中了我,我一直以为他们把我的名字跟别人的弄混了。三天后,我到约瑟夫·奇姆爵士的办公室向他敬礼报到。他是个很帅气的老头子,身材瘦削,腰杆笔直,头发灰白,鼻子长得很端正,我马上对他有了好感。他看上去是那种完美的职业军人,是位有军阶的KCMG或DSO66。他也可能是德·雷什克67的广告里那个伙计的孪生兄弟,可他在非公职生活里是位连锁杂货商店的总裁,他因为“奇姆减薪制度”而在全世界都有名。我进去时,他停笔打量了我。

    “你是个上等人吗?”

    “不是,先生。”

    “好,那我们也许可以一起干点儿活。”

    只用了三分钟,他就套出我没有当过秘书,不会速记,不会使用打字机,在杂货店干过工资为一星期二十八先令的活计。不过他说我也行,还说军队里的上等人太他妈多了,而他一直在找个能数到十以上的人。我喜欢上了他,也盼望能在他手下工作。但就在那时,似乎在操纵着战争的神秘力量又把我们分开。有支所谓的西岸防卫军正在组建,或者说正在讨论,有过隐隐约约的说法,要在海岸边上建立一处处仓库,储存配给及其他储备品。据说约瑟夫爵士负责英格兰西南角的仓库。我加入他的办公室后第二天,他派我去一个位于北康沃尔郡海滨、名为十二英里仓库的地方检查储备品,或者说我的工作是看有没有储备品,那好像谁都不能肯定。我刚到那里并发现储备品包括十一罐腌牛肉后,就收到战争部的一封电报,命我负责看守十二英里仓库的储备品,并留在那里等待进一步通知。我回了封电报说“十二英里仓库无储备品”,可是已经太晚了。第二天,我收到正式函件,通知我是十二英里仓库的指挥官。这就是故事的真正结尾,我一直担任十二英里仓库的指挥官,直至战争结束。

    天晓得那都是怎么一回事,你也别问我西岸防卫军是怎么回事,或者应该是什么,问我也白问。在那时,甚至谁也不会装作知道,反正它不存在,只是某个人脑子里掠过的一个计划————我想是在有谣传说德国人会从爱尔兰那边入侵时————而且沿岸所有食品配给仓库也都是凭空想象出来的。所有这一切只存在了三天,好像是种肥皂泡,然后就被忘掉,而我跟着它一起被忘掉了。那十一罐腌牛肉是由早些时候到那里执行别的神秘任务的几个军官所留,他们还留下一个耳朵很背的老头子,即二等兵利吉伯德,他怎么会留在那里,我可是从来没弄明白。从战争打到一半的当儿开始,一九一七年到一九一九年初,我一直留在那里保卫十一罐腌牛肉。你信不信?大概不会,可事实就是这样。而且在当时,甚至好像那也没什么特别奇怪的。到一九一八年,谁都不再指望事情会按道理如何如何了。

    每月一次,他们寄给我一张内容庞杂的正式表格,要求填写我掌管的下列物品的数量及状况:丁字镐,挖战壕工具,带刺铁丝网,毛毯,铺地防潮布,急救包,波纹铁和李子、苹果罐头等。我在所有栏目中填了“无”之后把表格寄回去。从来都是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在伦敦,有个人在不声不响地登记表格,然后寄出表格,然后再登记,就这样继续下去。当时,事情就是那样进行着。负责打仗的高层神秘人物完全忘记了我的存在,他们的记忆中没有我的影子,我被冲到一个回水处,哪里都去不了。我在法国待了两年后,不再有炽热的爱国观念,所想的只是置身事外。

    那段海滨很空旷,除了几个几乎从来没听说正在打仗的乡巴佬,一直见不到任何人。大海只有四分之一英里远,在一座小山下面。大海汹涌澎湃,拍打着那片极其广阔的沙滩。一年里有九个月下雨,剩下三个月吹着来自大西洋的狂风。那里除了二等兵利吉伯德、我和两座临时营房外再无他物。两座营房中有座带两间房的还过得去,我就住进了那座————还有十一罐腌牛肉。利吉伯德是个粗鲁的老混蛋,我对他从来没了解到什么,只知道他参军前是个卖花的花农,有意思的是看到他多么快就干回老本行:甚至在我到十二英里仓库之前,他就在临时营房的周围开了一片地种土豆,后来秋天时他又开了一块,直到最后他有了半顷左右的地种东西。他从一九一八年初开始养母鸡,到夏天快结束时,他有了相当大的一群鸡。到年底,天晓得他又从哪里弄来一头猪。我想他脑子里没有琢磨过我们到底他妈的在那里干吗,也没有想过西岸防卫军是什么或者是否真正存在过。要是现在听说他还在以前十二英里仓库所在的地方养猪种土豆,我是不会感到惊奇的。我希望他真的在那里,祝他好运。

    与此同时,我在做着以前从未有机会做的专职工作————读书。

    之前在那里待过的军官留下几本书,多数价钱是七便士一本,差不多全是那年头人们读的无聊书,伊安·哈伊、塞波、克里格·肯尼迪的小说等等。一个人在那里待过,迟早会知道什么书值得看,什么书不值得看,当时我却对这些一无所知。我自愿读过的书是侦探小说,偶尔也会看一本黄书。老天为证,直到今天,我也没打算当个趣味高雅之人。如果你在那时要我说出几本“好”书的名字,我会说是《你给我的女人》或者《芝麻与百合》(想到了那位牧师)。不管怎么样,“好”书是人们不愿去读的书。但我当时的工作便是无所事事。海洋在海滩上轰鸣,雨在窗户玻璃上淌个不停————还有一整排书,在某个人靠着小屋的墙搭起的书架上跟我对望。自然而然,我开始一本本读起来,一开始不分好坏,跟一头猪在垃圾堆里一路拱过去差不多。

    然而在那些书里头,有那么三四本跟其他书不一样。别,你误会我了!不要按你自己的想法,以为我发现了马塞尔·普鲁斯特或者亨利·詹姆斯68或者别的什么人,就算那里有他们的书,我也不会去看。我要提到的书根本不算高雅,但时不时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就是你会碰到一本跟你目前达到的思维水平刚好处于同一等级的书,以至于让这本书读起来就好像专门为你而写的。那些书中有一本H.G.威尔斯69的《波利先生的历史》,是那种廉价的一先令价钱版本,快散架了。像我这样一个作为店主的儿子、在农村长大的人遇到那样一本书,它对我产生的影响不知道你能不能想象得到?另外一本书是康普顿·麦肯齐70的《邪恶街》。几年前这本书一时很有争议,我在下宾菲尔德隐隐约约听说过。另一本书是康拉德71的《胜利》,其中有些部分让我看得烦,但是那种书能让人思考。还有本蓝色封面的某种杂志旧刊,里面有D.H.劳伦斯的一个短篇,我不记得题目了。它是关于一个德国应征新兵把他的准尉推下防御工事后跑掉,后来在他女朋友的睡房里被抓到的事。这篇小说让我感到困惑,不明白它讲的是什么,却给了我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就是我要再去读一下别的类似作品。

    就那么着,一连几个月,我读书的胃口大开,几乎像是一种生理上的饥饿。那是我自从阅读迪克·多诺文的故事以后,头一次全身心投入地读书。一开始,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书本,我以为唯一途径就是买。我觉得这有点儿意思,因为它说明了在不同出身背景下成长对人们的影响。我想中产阶级的人,也就是一年收入有五百英镑的人从还在摇篮里时起,就知道穆迪流通图书馆和泰晤士读书会了。后来没多久,我知道世界上有可以借书的图书馆,就在穆迪和另外一家位于布里斯托尔的图书馆办了入会手续。此后一年左右时间里,我读了多少本书啊!作者包括威尔斯、康拉德、吉卜林、高尔斯华绥、巴里·培恩、W.W.杰克布斯、派特·瑞基、奥利佛·奥尼恩斯、H.塞顿·麦里曼、莫里斯·巴林、斯蒂芬·麦肯那、梅·辛克莱、阿诺德·贝尼特、安东尼·霍普、爱里娜·格林、欧·亨利、斯蒂芬·里柯克,甚至还有西拉斯·霍京和吉恩·斯特拉顿·波特72。这些名字你知道几个?那年头人们重视过的书,到现在半数都已被忘掉。但在开始时,我把那些书全囫囵吞枣读了下来,就像一头鲸鱼游进了虾群。我完全陶醉其中不能自拔。当然,过了一段时间,我的趣味提高了些,开始能辨别哪些是无聊的书,哪些不是。我拿到一本劳伦斯的《儿子和情人》,有点儿喜欢,后来读奥斯卡·王尔德的《道林·格雷的肖像》和斯蒂文森的《新天方夜谈》也特别喜欢。威尔斯是给我印象最深的作家。我读过乔治·摩尔73的《埃斯特·沃特斯》并喜欢上了它。我也试着读了哈代的几个长篇,可总是看一半就看不下去。我甚至还看了点儿易卜生74的书,给我留下的模糊印象是挪威那里天天下雨。

    这很古怪,真的,即使在当时,我也觉得很古怪。我是个少尉,几乎已经不带伦敦土腔了,我已经能分辨出阿诺德·贝尼特和爱里娜·格利的风格,但仅仅四年前,我还在柜台后面切着奶酪,指望有一天能当上一流的杂货店主呢。全面衡量一下,我想我肯定会承认战争对我的影响有好有坏。不管怎样,读了一年的小说,在学习书本这方面,那是我有过的唯一一段真正的教育,对我的心智产生了一定作用,让我有了种态度,一种怀疑的态度,那是倘若我按部就班过日子就无法获得的。但是————我怀疑你能否明白这一点————真正将我改变,真正给我留下印象的,更多来自我所经历的糟糕透顶、了无意义的日子,而不是那些书本。

    那真是无法形容的了无意义,就是在一九一八年。你看我,坐在临时营房的火炉边看小说,而在几百英里远的法国,枪炮在吼着,那些可怜的孩子吓得屁滚尿流,却还是被驱赶进机关枪的火力网中,就像向炉子里扔小块焦炭一样。我是个幸运儿,那些高层人物遗漏了我,结果我就待在那个温暖舒适的小窝里,为一份并不存在的工作领薪水。有时,我会心里一阵慌张,他们可得记着我,找到我啊,但这从来不曾发生。那份印在粗质灰色纸上的正式表格每月都寄给我,我填了再寄回去。然后还有表格寄来,我都填好寄回,就这样一天天过下去。整件事情,就像精神错乱的人所做的梦一样没道理,所有这些,再加上我读过的那些书,留给我的是一种不相信任何事情的感觉。

    我不是唯一特例,整场战争中,充满了没头绪的事和被遗忘的角落。到这时,那些人————不打折扣地说有上百万————被滞留在这样那样的回水处。整支整支的军队在前线无所事事,番号已被忘掉。还有一些庞大的政府部门,养着大批每星期挣两镑的文职人员和打字员,只是往上堆着文件山,而且他们也一清二楚他们所做的,只是往上堆积文件山。谁也不再相信暴行和英勇的比利时人的传说,当兵的不认为德国人是坏人,却对法国人恨之入骨。低级军官无不认为总参谋部的都是些智力不健全的人。一种怀疑的风气正席卷英国,甚至也到了十二英里仓库。要说战争把人人都变成了高雅之士有些夸张,但是它的确暂时把人们变成了虚无主义者。一般情况下,人们不大可能觉得自己如板油布丁那样微不足道,同样,他们也不大可能成为左翼人士,战争却把他们变成了左翼人士。要不是因为战争,我现在会在哪里?我不知道,但不会是现在这样。如果战争没能要你的命,它会让你开始思考。经过那些其蠢无比的混乱局面,你不会还认为社会是像金字塔那样永恒不变和无可置疑,你了解到它不过是一片混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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