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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绣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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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儿要死了,三嫂不欲叫三哥去见林姨娘,只好自己去。

    夫婿叹道:“祖母就是这样的人,虽不爱说话,心里却是再慈悲也没的了。她怕父子兄弟生隙,便想将不快都扯到自己身上。”

    “有爹生没娘养的小贱人,你说什么?!”

    沈母叹气道:“你三嫂也不容易。那姓林的,你也不必过于怜悯,这种人,是报应。”又道,“你也别理这些有的,没的,当下要紧的,你得赶紧有身子呀!”

    钟家姐姐一直跟她要好,出嫁后没少回娘家哭诉夫家日子难过,每日从早到晚,累得一刻不得歇息,吃不得好吃,睡不得好睡,几乎快撑不住了。

    绣巧明白她的意思。

    笑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拿钟家闺女说事。

    绣巧心里感动,却愈发过意不去,就一天天瘦了下去。夫婿看不下去,便决意去求老太太帮忙,找白石潭贺家老夫人给看看。鸿雁来去,老太太来信答应,还道贺家老夫人半年后会进京,到时她豁出老脸,再请人家劳驾一回便是。

    谁知夫婿却叹气道:“你不知道,我们原先有位伯祖父,曾祖父留下的万贯家财,还有亲生的闺女,好端端的一个家,全毁在一个青楼女子手中。我们小辈们是没逢上,可父亲却是亲眼所见的。”

    其实三哥十分聪明,文采卓佳,人也热心,自打盛沈两家结了亲,就很热诚地带绣巧那书呆子二哥到处见世面,赴经义会,引荐了好几位大儒高士,沈二哥喜不自胜,连连跟沈父沈母说这门亲事结得极好。

    林姨娘当然并不真想死,只好吃了,又没得可走动,越吃越想吃,半年下来,便成了个肥猪婆。

    绣巧自是连连点头,半句不提适才听到的话。

    记得那年阖家团聚过年,又恰逢老太太大寿,家里摆了三日的流水宴,又有唱堂会,邀杂耍,僧尼念经祈福,前后有五六十户人家来拜寿。

    听说当时三哥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

    每家是什么来历,上门的女眷是什么辈分,该怎么称呼,摆座位时怎么排序,哪几家素日不和的,不该坐一道,哪几家是姻亲,血亲,转折亲,该坐一道的,有几位老夫人闻不得什么香,有几位夫人吃不得什么,前头车马怎么停靠,喂养饲料,招呼小厮车夫,里面婆子怎样迎客,安置丫鬟,贴身物件……

    盛家长子长媳赴任在外,迄今为止,绣巧只正面见过这位大哥一回,却觉得比见公爹还紧张,有这种感觉的并非她一人。三哥在公爹面前,偶尔还敢嬉笑几句,父子共论诗文,但在长兄面前,他只得老实的垂手而立,连眉梢都不敢多动一下。

    盛家是满门簪缨的书香门第,阖府的男人,各个都有功名在身,几位姑娘结的亲事也好,姻亲中不乏显赫权臣,真正的富贵双全。

    那丫鬟捏捶少妇的肩颈,嘟囔着:“……肩窝子都僵了,跟木头似的,奶奶不爱惜自己,回头四爷心疼,又给我们脸子瞧。”

    “领回来作甚?再来祸害人。”

    “祖母又何必呢?反正大哥已说服了三哥。”这样岂非自招儿孙嫌恶。

    若是换做大嫂三嫂这样名门望族出来的贵女,没准还拉不下面子,放不下身段;可绣巧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负担,她是沈母贴心的小女儿,自小没学过什么高级的规矩,在父母身上撒娇耍赖惯了,如今换个人,做起来也是一般的驾轻就熟。

    算了,不比了,人比人气死人。

    香姨娘生得并不甚美艳,远不及公爹身边伺候的那个菊芳姨娘,但自有一份清秀淡然,笑起来时,尤其和夫婿相像,只是眼底多了许多操劳,憔悴。望着她一把年纪了,还常站在公爹屋前打帘子,端水递茶,绣巧平白难过起来。

    她家倒是不缺银子,可哪里拿得出这些!身边只有几个才买两年的傻丫头,取其老实敦厚罢了,唯一顶用的乳母,最近又回家养病去了。

    “姨娘还是不明白。若是名正言顺的娘,那是自然孝字当先,可您,这‘娘’前头还有个‘姨’字呀。说句不好听的,便是相公有朝一日能诰封老母了,那也先是正头嫡母,若剩下的恩典,才轮到您。您若是气不过,下辈子投胎,千万别给人做小呀,便是再苦再难,好歹明媒正娶,这样生下出息的儿子,您想打就打,想见就见。也省的这儿生干气不是?”

    公爹似也有些心软,可惜三哥运气不好,恰逢大哥有急事回京述职,得知此事,当即一眼横过去,三哥立刻就哑了。

    总算后来结成了亲家,一张盖头全遮掩了过去,议论才渐渐没了下来。

    据夫婿说,到最后,三哥抱着大哥的腿痛哭流涕,连声哭嚎自己的不是,指天发誓再也不糊涂了,一定要以家门为重;无辜的幼弟也被训诫在内,一起表态发誓。

    刚好这时香姨娘来送东西,绣巧很热心地把半盆胖杏子塞到她怀里,“姨娘您吃,您吃,这回的杏子特别好吃。”

    “姨娘,我叫相公夜里一定要吃宵夜,可他读着读着就忘了,他不听我的,回头您去训他……”

    当时,绣巧就看傻了。

    还有三嫂,那年办中秋时还怀着身孕,偏她刚进门,啥也不懂,三嫂笑着摇头轻叹,挺着大肚子,轻描淡写就弄妥当了;她只需要提着筷子,坐到桌旁开吃就行了。

    绣巧心中甜蜜,幸福得快要飞起来。夫婿又体贴温柔,心底纯良,屋里没半个多余的,小夫妻成亲至今,从来都是甜甜蜜蜜,有商有量,连脸都没有红过一次。

    “……姨娘,相公生辰快到了,他爱吃什么,咱们一道做给他吃,好不好?”

    “……好好,你现在仗着有人撑腰,敢对我这般无礼,你给我等着瞧!等将来我儿分了家,接我出去孝顺,看我怎么收拾你?!”

    三哥虽处处比夫婿强,但有一点,却是大大不如的;等到分家那一日,三哥真把那位不安分的林姨娘接去同住,三嫂就麻烦了。他们两房正好相反,绣巧盼着早些分家,好接香姨娘出去享享清福;而三嫂盼着晚些分家,最好能先熬死了林姨娘。

    当初沈母想聘钟家姑娘为长媳的,谁知钟夫人却瞧上了两广总督周大人之子,现在京城读书的。门第是好门第,可周家是四世同堂,三房共住,家里叔伯兄弟妯娌小姑表亲一大摞,绣巧听了几遍都没记住谁是谁。

    这日的事,她没跟任何人透露,只在一次回娘家时,跟沈母说了。

    小巧雅致的庭院中,几株南边移来的芭蕉随风垂摆着,花红柳绿间露出半扇微开的纱窗,一个二十出头的俪装少妇临窗而坐,低头专心地穿针引线。一个梳着双圆髻的小丫鬟端着茶盘过来,低声道:“四奶奶歇歇罢,都一晌午了,我给奶奶捏捏脖子。”

    在这种心态下,绣巧继续过她单纯快乐的日子,每日刺绣,做香囊,做衣裳,该吃吃,该睡睡,把身体养好,掰着指头一日日数着贺老夫人进京的日子。

    她常趁无人时,挨到香姨娘身边咬耳朵。

    绣巧傻傻道:“酸么,我不觉着呀。”多好吃呀。

    其实,绣巧颇觉公爹有些过了,读书人多爱附庸风雅,连她那书呆子的二哥都逛过青楼,逢场作戏而已,哪个正经公子哥儿会当真的,公爹何必气得那么厉害,三哥到底是做了爹的人,也太不给面子了。

    据说事后,老太太也来了一封信给公爹,直接道‘只要她活着,就别想接回林姨娘’,至此便连公爹也不再提了。

    沈母知道这事后,也是感动地红了眼眶,连声对沈父道:“老头子,我当初说什么来着?这才叫书香门第,有规有矩,有情有义,那些动不动三妻四妾的,不过是假斯文,假道学!”

    一开始,绣巧看三嫂肃穆威严,不苟言笑,不如大嫂和蔼可亲,很是战兢了一段日子,待日子久了,她发现三嫂其实为人很好,很愿意耐心地教她理事待客的道理。

    夫婿为了宽她的心,拍着胸膛将那位老夫人的医术狠狠夸了一通。

    这种事,三嫂定不愿叫人看的,绣巧很乖觉,打定主意提早分道扬镳,免得三嫂尴尬。谁知那日热得格外早,她本就不惯京城这种透不过气的闷热,轿子又颠得厉害,还不到半路,她就中暑晕了过去,随即人事不省。

    “若你记恨大哥,将来父亲百年后,咱们兄弟不来往就是了。我们虽非同母所生,可到底是骨肉血亲,难道我不盼着你们两个日后好?纵不指着你们光耀门庭,但至少要能立身立世。男子汉大丈夫,是非在前,情分在后,不是让你无情无义,而得把情分笼在章程里!”

    想了一整圈,绣巧发现自己竟然漏了王氏,做媳妇的,有时伺候婆婆比伺候夫婿还要紧——可她完全不存在这个问题,因为她正经的婆婆长年待在老家家庙中。

    “真,真的能行?!”绣巧噙着泪水,满心希冀。

    后来,三哥果然中了,还是二甲头几名。

    何况绣巧本就没什么争强好胜的心,如此,反倒和两个妯娌相处融洽。

    盛家四姑娘的事,绣巧也略有耳闻,当年梁家公子众目睽睽下一抱,成就婚姻,不可谓不惹人非议,虽梁盛两家对外声称是意外,但好些人家都暗自议论,说是盛氏治家不严,纵得小妾庶女竟敢在外公然算计侯门公子。

    其实三哥虽爱个花儿草儿,但对三嫂却非常敬爱……嗯,几乎是敬畏了;不过,三嫂处事公明正道,手腕了得,也当得起这份敬意。

    想香姨娘自小凄苦,无父无母被卖了来,在府里无依无靠,大妇脾气不好,她得小心应酬着,更有得宠的林姨娘,得处处提心吊胆,不敢有半分显山露水,提着脚尖过了十几年,好容易把儿子娶妻成家,有了功名,她还得继续熬着。

    出嫁前,沈母曾担心女儿该怎么跟这位庶婆母相处,轻不得,重不得,谁知这番操心全是多余。

    三嫂低沉了声音,缓缓道:“林姨娘,时至今日,你还不明白你当年是为什么才被逐出府的么?相公这人,骨子里和公爹其实是一种人,他们最看重的,既非贤妻,也非宠妾,而是他们自己。公爹一心想要光耀门第,你碍着他的路了,自然得让开;相公呢,他喜欢吟风弄月,无忧无虑地过日子。”

    众人皆说她是有福的,这些年来,同沈家一道发迹的人家中,嫁入高门的姊妹也不少,却鲜有她过得好的。

    后面两人又吵了什么,绣巧已记不清了,只依稀觉得那难听的声音愈发节节败退,然后她一阵头晕,又昏睡过去。

    那是一个夏日早晨,三嫂照例要去庄子上看望林姨娘,绣巧也要到乡里去看望病重的乳母,两边正好顺路,妯娌俩便结伴同行。

    说到这里,三嫂直接讥讽起来。

    缝纫技艺好的人,大凡眼力不差,绣巧细细观察香姨娘的身形许久,然后偷偷做了一套贴身小衣,轻软的棉料,细密的阵脚,像给娘家的母亲做的那样,怀着感恩的心,一针一线,做的尤其用心。然后,叫小丫鬟偷偷送过去。

    绣巧很乖地点点头,过一阵子,接着做。不久,夫婿就知道了。那日夜里,他搂着她坐了良久,头沉沉地挨在她颈边,她能感觉到肩上一片湿漉。

    别说主子了,就是底下人也差了十万八千里,大嫂和三嫂身边那些个经年的妈妈媳妇,个顶个都是以一当十的能手,这都是多少代的世仆累积训练出来的。

    绣巧觉得吧,倒不能怪周家不对,人家就是那样的人家,实则该娶像大嫂和三嫂那样的媳妇;自小训练有素,知道怎样周旋妥帖,一大帮亲戚招呼起来游刃有余,绝无半分露怯的——像她家和钟家这样的,半路暴发的,怎能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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