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说着，向周卫国伸出了右手。

    周卫国对那战士摆了摆手，又对金永泰低声说道：“你问问他，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们？”

    周卫国一挥手，说：“给他松绑。把他眼罩也拿掉。”

    周卫国点了点头，心情突然有些沉重，说：“是的。其实我们营还算好的，就我所知，有的兄弟部队至今也只能保证炒面的供应。”

    周卫国转向那朝鲜人，说道：“你起来吧。”

    方晔闻言抬头，尴尬地笑了笑，说：“不是。”

    那朝鲜人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用朝鲜语说道：“长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方晔说：“这怎么可能？前段时间在打仗，后勤供应不上还情有可原，但现在仗都打完了，部队都在休整了，怎么后勤还是供应不上？”

    但很快又说道：“现在也不是收粮食的季节啊。”

    两名押送那朝鲜人的战士立刻应了一声，走到那朝鲜人身边。

    周卫国笑笑，说：“我这只是举个例子。如果你是村民，对这样一支军队会有多深厚的感情？”

    金永泰摇头道：“没有。”

    方晔说：“我还没想好，以后再说吧。不过我现在倒真有点饿了。”

    金永泰翻译道：“他说，大军在村里驻扎时，对村民们都很好。今天下午大军突然开拔，大家都舍不得大军走。于是他就偷偷跟在大军后面，想看看大军到底去了哪里，回去也好跟其他村民们说。他还说，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也错了，如果知道，就不会这么做了。”

    那名朝鲜人被拿掉眼罩后，见了屋里的情形，脸上立刻露出了恐惧的神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周卫国面前，反复用朝鲜语说着同一句话。

    周卫国笑了，说：“别装了，要不我们就该对你严刑逼供了。”

    很快，金永泰就来到了营部。

    尽管方晔的反映也许丝毫也改变不了宣传的现状，但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本身就值得周卫国向她道一声谢。

    方晔又吞咽了几次，将馒头彻底咽下后，终于忍不住问道：“周营长，你们平常就吃这个吗？”

    周卫国抬腕看了眼手表，见已经过了一点，便说道：“方记者还没吃午饭吧？”

    再看到手中的粗面馒头，方晔的观感就完全不同了，此时的粗面馒头在她眼里已经不啻于山珍海味。方晔三两口就将手中剩下的馒头吃完，起身说道：“周营长，谢谢你的招待，我该回去了。”

    周卫国说：“方记者，部队的伙食就是这样的。”

    过了一会儿，方晔突然心中一动，说：“周营长，我现在明白前几天采访你的时候你说的那句话的含义了。”

    那名战士应了一声，立刻给那人松绑，又拿掉了他的眼罩。

    金永泰愕然道：“为什么？”

    方晔吃惊地看向周卫国，脱口而出：“真的？”

    方晔微笑着转身上了车。

    不过周卫国也不是那种拿捏作态的人，立刻说道：“方记者，是这样的，上午我们突然离开，是因为要去兵团部了解情况。现在情况已经弄清楚了，那张照片是政治部宣传部的张景华部长让刊登的。我上午的确错怪你了，对不起。”

    金永泰仔细想想，倒也有些明白了。在快反营原来的驻地，快反营固然能够严格遵守解放军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对当地村民做到秋毫无犯，但考虑到国情差异和保密需要，快反营也没有像解放军在国内战争时期那样和驻地老百姓打成一片。举凡帮群众挑水、做家务、干农活等事情，快反营在朝鲜基本都没怎么做过。这么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要说“对村民们都很好”，倒也说得过去；但要说这支军队离开时能够让村民们都“舍不得”，那就不免有些夸张。这么一想，那名朝鲜人所说的话就有些不尽不实了。

    周卫国皱眉道：“这么说，我们是错怪他了？”

    周卫国想了想，说：“也不常吃。”

    回到快反营驻地后，让周卫国感到意外的是，方晔竟然还没离开，还等在营部。

    那朝鲜人脸色大变，在两名战士抓住他的双臂后，身体已经有些发软，待两名战士押着他转身，他立刻大声说道：“饶命啊！我说！我全说！”

    方晔连连点头，说：“这是我们新闻工作者的失职。我一定将情况向上级如实反映。”

    周卫国说：“我说的哪句话？”

    方晔说：“周营长，可别这么说，这是我吃过的最有意义的一顿饭！好了，就不耽误你工作了。再见。”

    这个小山村距原来的驻地有二十多公里，位置更为隐蔽，而且因为村民都逃走了，比原来的驻地更利于保密。

    周卫国说：“那你说要怎么样才算？”

    周卫国真诚地说道：“谢谢！”

    ※※※

    周卫国立刻来了兴趣，说：“可疑分子？让他们立刻把人送来营部。另外，让金永泰也来一趟营部。”

    周卫国点了点头，随口说道：“方记者还没走呢？”

    周卫国苦笑道：“方记者，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我们这里的确是不打仗了，可朝鲜的其他地方，还在打仗。美国人要阻止我们的进攻，就会重点打击我们的后勤运输，他们在打击我们的后勤运输时，可不会去分辨哪些物资是运给作战部队，哪些物资是运给休整部队的，所以我们现在的后勤供应比二次战役时虽然有所好转，但总得说来还是严重不足的。”

    那朝鲜人听了他的话后，抬起头连连摆手，说了几句朝鲜语。

    方晔嘴一撅，说：“没吃呢，气也气饱了，哪有什么胃口？”

    周卫国说：“好。那我们就先吃午饭，其他的以后再说。”

    方晔不由一呆，周卫国这么爽快就向她道歉也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一时之间，她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周卫国说：“我也坚信我们可以取得抗美援朝的最终胜利，但是，这个过程肯定不会是一帆风顺的。作为一名军人，我们的职责就是打好仗。但是，我们也希望后方的人能够理解我们，不要把一些不切实际的目标强加给我们。比如这份报纸上说的……”

    周卫国又问道：“有没有帮村民们做过家务活？”

    方晔“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心里却有些不高兴了。不常吃的东西竟然拿来招待客人，这好像也太那个了吧？

    那朝鲜人霍然抬头，看向周卫国。

    方晔说：“就是‘盲目乐观’。我们在国内的时候，只知道志愿军在朝鲜打了大胜仗，却从来不知道我们取得这些胜利是多么不易，部队的损失有多么大，条件有多么艰苦，敌人又是多么的强大。所以对于我们将取得抗美援朝的最终胜利，我们从未怀疑过。国内也普遍弥漫着一种乐观的情绪。但现在到了前线，根据看到、听到的情况，我明白了，这就是你所说的‘盲目乐观’。”

    既然是快反营原来驻地的村民，那么快反营上下他肯定都是见过的。路上罩住他的眼睛固然是为了避免他观察地形，但在营部再罩上他的眼睛就没什么必要了。而就算给他松绑，现放着快反营的几名战士和快反营第一高手周营长都在，谅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招。

    周卫国挥挥手，说：“把他带下去吧。”

    周卫国伸手和她握了握后，说道：“再见。”

    金永泰老实地回答道：“没有。”

    金永泰说：“他说的倒也在理，看来我军在朝鲜群众中的形象还是很不错的。”

    午饭是一盘司务员早已热好的共六个粗面馒头加一个缴获的美国午餐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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