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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半生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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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一晃儿又是这么多年了,再回头,却发现,他们的大半辈子,都是与对方相伴的。

    许陌轻轻点头,便在树底下站了,静静地看着蝴蝶在树上飞来飞去。好阵子,他忽然想起来:“宝玉,什么时辰了?老师这一觉睡得好久。”

    林海,字如海,生于1748年,卒于1798年。有人说,林如海的一生,是一个中国式完美文人的一生。他前半生有爱妻相伴,后半生有爱妾至死追随,他达到了了身为文臣“生晋太傅死谥文正”的最终追求,他教出了三个声名赫赫的学生,培养了一个名垂青史的外甥。他一生唯一的缺憾是没有一个儿子,但与之相对的是他养育了一个足以流芳千古的女儿。

    这下连在一边看着的那校官都绷不住笑了:雪雁生的娇小玲珑,一口的吴侬软语,娇娇嫩嫩的典型的江南女子,跟新疆哪里能扯上半点关系?

    林如海往孟太太端着的盆里一看,不禁笑出声来:“不就是棵酸白菜么,看把你稀罕的。”孟姨娘嗔道:“不稀罕,那你别吃啊!从九月底下了第一场雪,到现在三个月了,咱们两个月没见个菜叶子了,你敢说你不馋!宝玉,今儿咱们把这菜都吃了,一口也别给他留。”

    矮檐,老树,门前熟悉的宝玉的身影,这些都不是重要的,许陌跳下马,跌跌撞撞的跑到门口,直冲着宝玉叫道:“师弟,师弟,老师呢?老师呢?皇上下了旨,老师可以回京了,可以回京了!”

    宝玉愣了一下,放下手里正在提着的水桶,慢慢的直起身:“嘘,小声点,老师正在午睡呢。”他拿袖口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出出进进的连着提了十几桶水,虽然天气还凉,他也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咱们等一会儿吧,老师这阵子总是睡不好,好容易睡个囫囵觉,就让他多歇一会儿吧!”

    林如海哭笑不得:“你怎么就那么惦记着出去?外面冷成什么了,你总琢磨出去干嘛?”

    贵明儿一见林如海就从车辕上跳下来,跟老李一起跪到了林如海跟前:“老爷……”后面的话在说不出后,只连连磕头,眼泪流了一脸。

    宝玉笑道:“我可不敢!真吃光了不给老师留,您嘴上不说心里还不心疼死啊。”话没说完被孟姨娘用手指点了下额头,忙吐了舌头钻到隔壁去了。

    即使是伊犁,三月的天气也已经是春光灿烂了。这一天旌旗招展,人沸马跃,原来却是京里来的钦差到了伊犁。这次的钦差身份十分的微妙,却是一年多前被昭雪的兰济和的长子兰良臣,兰良臣当日也被流放到伊犁,一年前才被释放离开,此时却作为钦差又来到了伊犁,他身上的官服已经是正三品了,比伊犁的地方长官还要高几级,世事难料,不过如此。

    公元1798年,林如海死在了流放地伊犁,他终于还是没有等到召他回京的圣旨,在钦差到达的那天中午,他在午睡时安详的闭上了眼睛。几乎陪伴了他四十年的孟香墨也在同一天随他而去。

    她捂了嘴,却不敢哭出声。以宝玉的脾气,若是听见了动静一定说什么都要去找大夫了。可半个月前村前头住的牛二就是想进城给母亲抓药,结果再也没回来。这天气,路都被雪盖住了,什么也看不到,一旦车陷到雪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要耗到晚上就只有活活冻死这一条路了。更何况就如林如海说的,就是进了城,也不会有大夫肯跟着过来,这滴水成冰的天气,怕是药铺都未必开门。她就是再关心林如海,也不会忍心让宝玉冒这个险。

    林如海悠悠道:“哪有生来就没脾气的人呢?姐姐已经够累了,母又那个样子,除了你,我还能跟谁发脾气耍脸色……那时候,委屈你了。”

    那校官满脸不安,又从牛皮壶里倒了一杯水给林如海:“你凑合着喝一口儿,天气热,别中了暑气。”说着眼圈便红了:“我对不住您,帮不了您什么忙……”

    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她有些头疼,她的丈夫把儿子放在了肩头:“你好好在家歇着,我把孩子带出去玩,省的他吵的你睡不着。”儿子调皮的扭脸宠着她吐着舌头。她没想到,那竟是他们一家最后的团聚。

    贵明儿抽抽噎噎的说:“走了,我爹我娘还有我妹妹都走了,他们去扬州找我哥了,他们年纪大了,跟您去伊犁帮不上什么忙还得添麻烦,所以让我跟着伺候您。”林如海气的直跺脚:“你才成亲,好好的日子好好的不做,跟我去那个鬼地方干什么?”

    宝玉垂泪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爹娘都赞成的。没有您,我家这些人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可真不好说,您现在遭了难,我又是侄儿又是学生的,得了您那么多的恩惠却把您置之不理,那的还算人么?我爹娘还有兰儿,还有环儿,真有什么为难事儿师兄也不会置之不理的。您今天不让我跟了去,日后许大哥跟林妹妹回来了,我哪还有脸见他们?”

    林如海道:“天寒地冻的,这边早就封了路,来年二月前都别想有消息传来了。你想想,新帝登基的消息之后是不是就再没有消息过来了?那会儿正好是第一场雪之前。你别折腾了,老老实实念你的书是正事儿。”

    许子清道:“你一个人替我们这么多人把事情扛下来,我们若连送都不送,那还算人么?再说了,法不责众,今天又是休沐日,大家出来进去的都很方便。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得罪这么多的人,把今天的事儿说给那位。”

    几个人一个比一个难缠,纷纷要跟了林如海去,林如海气的吹胡子瞪眼,可心里却十分的敞亮,罢官又如何?流放又如何?到这时候,还有人愿意跟着自己,比起那众叛亲离的皇帝,自己是何等的惬意!

    当屋檐上滑下第一滴雪化的清水后,宝玉完成了这幅精雕细琢的画像。画中的两人头发斑白,穿着布衣裳,看着就像村里寻常的老头儿老太。林如海说画得很好,孟姨娘嫌弃的评价:“丑死了!”可眼睛却盯着那画儿死活都移不开。即使是不作声,大家也看得出她是十分开心的。

    林如海拿起手帕挡在嘴上咳嗽了一声,便又笑呵呵的准备与孟姨娘说话,却被她夺了帕子展开看了:“老爷,你,你咳血了!”说着便往门外走:“我找大夫去。”

    孟姨娘本拉着脸不看他,这会儿却泪流满面:“欠什么?还什么?难道几十年的情分还用得着一笔笔的算清么!这会儿若不出事儿,你难道忍心把我赶出去孤零零的一个人过日子?将心比心,我又怎么能做得出这样的事儿。再说你觉得把我安排的挺好,我可不觉得,孤零零的一个人,没家没亲人,一个人守着个大院子有什么意思。”

    孟姨娘的思绪越飘越远,却忽然听见林如海轻声说:“你为什么要去求姐姐呢?你就那么,信不过我?”

    走到第二天傍晚却又有一个意外的人追了上来,却是宝玉。宝玉一脸的风尘,显然是一路纵马狂奔着过来的,一追上来就气喘吁吁的说:“我这边消息不灵通,等知道了老师出发的日子,再去安排家里的事情就有些赶不及了,我跑了一整天,总算追上了!”

    “听说伊犁的景色不错,我正好去看看。”孟姨娘笑吟吟的说着,只是眼眶里已经有了泪。

    “说什么傻话,这种天气哪个大夫会出门?路早就封了,你也进不去城。好香墨,你别嚷嚷,白让大家伙儿担心。”

    大家心知肚明,林如海这一去,怕是很难有机会再回来了。虽皇帝眼见着撑不了多久了,可伊犁苦寒,林如海身体一向不算好,有命回来的几率太低了!众人的心情很是沉重,反倒是林如海情绪最好。他本已做好了只身赴死的准备,万没想到落到如此地步还有这么多人惦记着他!这会儿亲朋故旧齐聚,刚才许子清又偷偷告诉他已经得了消息,他的一家人顺利的搭上了去欧罗巴的客船,已经出发好多天了。林如海的心情十分的轻松,与朋友们一一打了招呼,痛痛快快的饮了几杯酒,在众人的目送中踏上了西去的路途。

    三月初五。

    林如海连连摇头:“你莫要胡闹,都五十多岁的人了,真跟我去了那个地方,是不是有命回来都未可知。”孟姨娘仍不看他,只慢慢的说:“我自去我的,关你什么事儿?什么跟你去跟谁去的,我一个正经人家的寡妇,你莫要胡乱攀扯。”

    贵明又哭又笑:“我媳妇儿说了,她是被人从北方拐来的,十有八九就是新疆那边的,跟我过去顺便找找她亲爹娘……”这话一出林如海硬是给气笑了:“雪雁被卖到我家的时候一口的苏北话!你撒这个谎脸红不红。”

    丁巳年四月十三。

    宝玉的马背上驮了个大包袱,穿的也是很朴素的衣服,显然是做足了准备,林如海这两天已经被周围这帮人刺|激了一次又一次,知道这种情况下拦也拦不住,索性随他去了。

    那校官年纪不大,显然还是一身孩子脾气,一听这话破涕为笑:“等过了长亭,我就给您雇辆车。”

    林如海带着镣铐,挺直着身板坐在小亭子里。身边的校官小声的对他说:“林大人,现在毕竟才出城,多少双眼睛盯着呢,等走的远一些,我就把这些东西给您去下来。”

    林如海眯着眼睛往前面一看,果然朝中绝大部分相识的高级官员全都来了,连在他品级之上的几位都没落下。说话间走路都颤巍巍的蒋太师与刘太傅双双走过来,林如海慌忙欲拜,却被两位老人齐齐拉住“身为帝师,我们却未能教导好自己的学生,实在是没有面目受你的礼!”此言一出,众人一片静默。

    林如海惊的目瞪口呆:“你胡闹什么,你父亲母亲怎么办!快快回去。”

    宝玉正发呆,周围悄悄的,冷不丁被他一句话吓了一跳,竟出了一身的冷汗,正要回答,却忽的想起什么,登时脸色大变:“这么半天,老师竟然一声都没咳嗽……”他话没说完,人就已经跑进了屋子里,许陌也急匆匆的奔了进去。低矮的小屋里,林如海静静的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土布被面的被子,十分安详的闭着眼睛。宝玉慢慢伸出手把他垂在被子外面的手塞了进去,只觉得手中一片冰凉。

    正说着门一开,孟姨娘裹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这鬼地方,冷的能冻掉人的鼻子!老爷您瞧瞧我弄来了什么,北方人真是能想办法,把白菜腌成这样,大冷天的也有菜可吃,真不错。”

    是的,她还是在这里了。曾经她为了这份坚持放弃了锦衣玉食,放弃了那个眼里只有她的少年。可如今,她却飞蛾扑火般跑来受这份一辈子没受过的罪,得到的却是她年轻时避之唯恐不及的那个名分。

    “我进城找去……”孟姨娘声音早就哽咽了。

    孟姨娘这些年虽过的朴素,可家里的条件摆在那里,她就没用过差东西,保养的也好,看着比林如海要小许多,可才过来这地方半年,鬓边就增了不少白发,额上也添了几道皱纹。这会儿她跟头发花白林如海站在一起,倒有些老夫老妻的模样了。林如海见她那憔悴的模样越发的难过:“你快起来,地上凉,别再把你折腾病了。”

    林如海脸色十分的难看:“不是让你们回苏州么?怎么还没走!”

    林如海止不住落下泪来:“你说的什么气话,我知道你放心不下我。了这些年你为这个家做的足够多了,没有你,别说玉儿,就是我自己也早就化成一堆枯骨了。我欠你的够多了,还不清了。你,你好好的过几天自己的日子去吧!”

    贾宝玉写完最后一个字,拿起来看了又看,扭头对林如海说道:“老师,我把今天的功课做完了,可以出去了吧?”

    “天寒地冻的,有什么好景色!”林如海只觉得自己鼻子发酸,站了起来,想说点什么,可出口的却是一句训斥。

    钦差出行自然要坐轿,可是副使许陌坐在轿子里简直觉得屁股底下的椅子上长了钉子,他急死了!当日老师被发配,连宝玉都跟着过去服侍了,可自己这个大弟子却什么都没做。虽有种种理由,可究其根底,还是因为他没有宝玉那拿得起放得下的决断。他勉强在轿子里又坐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停轿!”这一次,他再没有顾忌别人的眼光,纵身上了随从牵在一旁的马,直冲着打听来的林如海的住处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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