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忠诚与背叛

    契夫低下了头，沉思了一会，突然又抬起了头，直盯着雷斯的眼睛。

    ※※※

    雷斯有些呆了，周围都是涌动的人群，但脑海中确是一片空白，以至于对身周的一切都不闻不问，站立着一动不动。短短的混乱之后，训练有素的骑士团马上恢复了镇定，重新排起了密集的攻击阵形。毕竟，强盗的人数远远少于有备而来的骑士，只是靠顽强的意志勉力支撑着，但是，不一会，战斗就演变成了屠杀。越来越多的强盗在雷斯的周围倒下，他们的创伤都在胸前，无一人后退逃跑。

    “请说吧。”契夫宽厚地说道。

    “很多人都不值钱，剩下的我以后会还你的，如果不够，我用自己的命搭上。”

    契夫又轻轻叹了一口气，真不希望是自己的缘故而让一个年轻人堕落到骑士这个华而不实的职业当中去，然后在庸俗的阶层斗争中消磨掉青春。

    “都给我住手！”光头大喝道。强盗们一愣，停住了脚步。

    在另一边，契夫也跪在地上，怀中抱着一个年轻的骑士。

    “你要害死我了……”光头低低地对雷斯说道，“这个人是格兰特……五个银币？呃？”

    “快点拣起来，像狗一样趴着拣起来，”索拉亚恶毒地笑着，“你们只配趴在地上，或者，像疯狗一样被杀死。”这个时候，弓箭手又举起了弓箭，对准了强盗，强盗又是一阵骚乱，喊叫着，要冲上去拼命。

    雷斯犹豫了一会，终于点了点头。

    “漫长的一夜，”光头说道，“好几次，我都以为他要死了，不过，那是个生命力顽强的家伙，在草药的帮助下，又活了下来。天明的时候，我看到他已经站了起来。”

    契夫停了一会，突然有些神经质般咯咯笑了几声，软弱无力地坐在了床上。

    年轻人犹豫了一下，看了看一旁的玛尔·可兰，此时玛尔正装做在欣赏墙壁上的一副画。

    “是谁托你问这个问题的？”

    “弟兄们！杀啊！弟兄们！我们不是狗，我们是人！”光头爆发了，怒吼着，竟然空着手，飞身扑向了索拉亚骑士，形同猛虎，面目凶恶无比，索拉亚骑士吓得后退了一步。

    索拉亚再次伸出了手，他的手上，隐隐出现了红色的雾气。

    “格兰特？”

    “主神说，当太阳被遮蔽的时候，就是期限到来的时候。”

    为首的骑士慢慢揭开了头盔上的面罩，露出一张高傲的脸来。

    “就这样，说定了，”光头也向自己的手掌吐了口吐沫，然后重重地和雷斯的手掌击在了一起，“除非我们死了，否则这个人是不会死的。他是谁？”

    契夫无奈的笑了一下，“这可不是我说的……”

    “正义啊……骑士的荣耀之泉，正义之泉涌现吧……”

    “急什么，”雷斯冷冷地说道，“我就在这里，要杀要宰都随便，不过先谈一桩生意。”

    “说定了，救活他，保护他，直到我回来。”说着，雷斯重新上了马。

    神·兰斯的嘴抿得更紧了，嘴角边出现了细细的皱纹，好象有些不快，顿时，契夫停住了。

    “大家都在尽着自己的职责，情况也在好转，异界的裂缝开始愈合了，不过还是有些生物逃了出来。主神·美兰尼亚不得不首次使用‘翼’的力量……”神·兰斯突然意识到他说的太多了，闭上了嘴。

    “期限？”

    ※※※

    契夫四下张望着，可是，除了齐腰高的荒草以外，什么都没有看见。

    “我很忙。”

    “雷斯，雷斯……”

    “不……不……我很高兴……”契夫违心地说着，不愿意扫年轻人的兴致。

    “到了。”他说道。

    “玛尔，你出去一下。”契夫突兀地说道。

    契夫忽然感到这个字眼很熟悉，好象有某种联系，但一时想不起来了。

    “是我。”契夫回过头，站在门前的是一个年轻人，穿着普通的长袍，眉目清秀。契夫一愣，好象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怎么，契夫叔叔？”玛尔好看的眉毛皱在了一起，“你不高兴吗？”

    契夫愣愣地站着，似乎根本没有听到玛尔的话一样，只是瞪着年轻人，在年轻人的眼里，契夫看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内容。

    索拉亚笑了笑，“契夫大人，”他柔和地说道，“辛苦您了，请原谅我事先没有通知您……”他的目光又很快落到了格兰特的身上，笑意更浓了，就好象是看到了兔子的狐狸一样。

    “快了。”雷斯答道，忍不住再次回头。大地还是那么平静，和无数个早晨一样，但是，雷斯似乎在这平静中感觉到了什么，他说不上来，只是心中有些不安。

    “那么，现在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雷斯说道。

    契夫惊讶地回过了头，随即露出了一个愉快到笑容。

    “可怜的侄子啊……”契夫呜咽着，泪水满面。

    “我命令你们……抵抗！”

    雷斯微微点了点头，“是的，契夫阁下，您猜到了。”

    “你去哪里？”光头问道。

    雷斯扭过了头，不忍看这一幕。在骑士们的轰笑声中，光头趴在地上，一块一块的拾着金币，细心的搜索着每一块角落，强盗们沉默了，但是，他们的眼中都喷射出了可怕的怒火，仿佛要用着怒火将大地烧灼起来。

    “你们被包围了，强盗，立刻放下武器！”

    “什么！”契夫像触电一样跳了起来，把可怜的玛尔吓了一跳，但是，那个年轻人却没有动，好象已经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一样。

    光头一挥手，强盗们立刻退后了一步。

    当的一声，雷斯将一个钱带丢在了地上。“我就这么多，所有的财产。”

    “钱呢？”

    “什么生意？”光头问道。

    “我的确有过这个荣幸。”雷斯淡淡地说道。

    “不用了，今天……我不走了。”契夫说道，把玛尔和招待一起推到了门外，在他们诧异的眼光中，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反身靠在门上。年轻人注视着这一切，一直没有说话。

    “该死的强盗，算你们运气好，今天我们只是想要格兰特。这里是一百个金币，拿去吧。”说着，他把钱袋轻蔑地抛在了地上，就像在施舍给一个低贱的乞丐一样。钱袋的口子松开了，金币在地上滚动着，发出诱人的光芒。

    “送上门来了啊，雷斯。”盗贼首领光头不怀好意地说道，一挥手，强盗们从四周掩了过来，明晃晃的匕首在黑暗中闪烁着寒光。

    “他们很好，”玛尔应付着说道，马上又眉飞色舞，“契夫叔叔，我现在已经是骑士了！”

    契夫呆立了一会，兰斯的反常举动如同一盆冷水浇下，但是，神的意志是不容违背的，没有办法，契夫只得回到了马里夫，在旅馆中慢慢收拾着行李。

    “我就来，马上就好。”契夫朝着门外喊道，加快了动作，将最后一件衣服胡乱塞到箱子中，盖上了盖子。

    契夫感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终于，一个名字在嘴唇上滚动了一下，吐了出来。

    索拉亚露出一个冷笑，手上的力量加大，光头的脖子被无形的力量向后扭着，形成一个奇怪的角度。索拉亚白皙而纤长的手，轻描淡写的一握，卡的一声，光头的脖子断了，身体软软的掉在了地上。雷斯的眼睛模糊着，隐约看见索拉亚优雅的用一块白色的手帕擦着自己保养的很好的手，那表情就像是手碰到了蟑螂一样。

    “别放箭，别放箭！”索拉亚气急败坏地喊着，“要抓活的格兰特！该死的强盗，统统给我杀掉！”

    雷斯的灵魂在颤抖着。

    “正义啊……骑士的心灵之力，正义之力爆发吧……”

    “你可把我们害惨了，雷斯……”光头说道，雷斯不敢看他的眼睛。

    “日蚀？”契夫自言自语道，“这是什么意思？”

    “还有多远？”

    “你们运气真好，”为首的骑士狞笑着，“我只要活的，不过，谁再敢动一下，弓箭就不是对着空地射了。”

    “您要走了吗？”玛尔的失望之情立刻浮上了面孔，“可是，我还以为您会等到格兰特被抓到的那一刻呢。”

    “控制住你的力量。”突然，一个声音从雷斯的内心中传来。

    “该死！”光头骂道，一挥手，企图向后退，但是，背后同样出现了另一队轻骑兵，手中都拿着弯刀。强盗们顿时混乱了，挤做一团，无助的挥动着手中的武器，咆哮着，好象被困在陷阱中的野兽一样。

    光头看了看自己的弟兄，又看了看高高在上，威风凛凛的骑士。“在亚非拉荒原，生存是最重要的，哪怕像狗一样活着。”

    哐砀一声，雷斯的长剑掉在了地上。雷斯抱起了光头，光头居然还能笑。

    雷斯的马停在了山谷的脚下，他跳了下来，查看格兰特的伤势。此时，格兰特由于失血过多，昏迷了过去，脸色苍白的可怕，如果不是微弱的呼吸，和一具尸体没有什么两样。雷斯看了看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风呼呼的刮过，有些阴森森的感觉。他将手放在嘴唇上，打了一个呼哨。

    “我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年轻人说道，“我只是要向您请教一个简单的问题。”

    “可是，格兰特说，您是他的朋友。”雷斯静静地说道，“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人不会出卖他，那只有您，阁下。至少，格兰特是这样说的。”

    他的手，突然握住了剑柄，内心的力量再也抑制不住，那力量，几乎要让人发疯，拼命地撞击着雷斯的胸膛，想要破牢而出。雷斯感到自己的理智快要丧失了，那狂怒之力，随时会将他整个吞没掉！

    雷斯说的是实话。

    “可是……叔叔……”

    “请问……是契夫·可兰阁下吗？”

    路旁的草丛开始晃动起来，发出了沙沙的声音，好象有一群怪兽正在慢慢的接近一样，但是，雷斯稳稳地站着，显得镇定若常。忽然，草丛被拨开了，呼啦一声，窜出了好几个人，手中都拿着短短的匕首，将雷斯团团围住。

    “是的，自从比武大会后，我就被光荣的奥玛里骑士工会接受，奥玛里骑士长甚至还亲自赠于我长剑。叔叔，我知道这都是因为您的声望，我这次来，一方面参与奥玛里骑士工会的追捕行动，一方面就是向您表示谢意的。叔叔，我们可以好好叙叙了。”

    光头侧耳听了听，皱了皱眉头。

    “契夫。”格兰特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艰难的笑容。

    “叔叔，您没有事吧？”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在雷斯和契夫的背后，发出了一阵锵锵的碰撞声，好象许多把长剑一起抽了出来，同时还有弓弦被拉满时发出的吱呀呀的声音。隐藏在薄雾中的人影浮现出来了，可以看见隐约看见盔甲那闪闪的光亮，还有头盔上五颜六色的羽毛。

    “我调查了一下，发现些疑点，”契夫说道，“格兰特在谋杀神之前，曾经到过冰岛的图书馆，而图书馆的人说，有一本书失踪了。是一本古老的书，记载着关于神威的事情，遗憾的是，没有人记起到底是什么。神·兰斯，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在亚非拉荒原，强盗比贵族更受欢迎。”雷斯冷冷地说道，“恐怕强盗对贵族的蔑视，超过了贵族对强盗的不屑。”

    “停止调查吧，契夫，”兰斯的声音中透露着一丝无奈，“收拾东西，回家去吧，以后，也不要再为这件事情来召唤神。”说完，兰斯打开了传送门，然后消失了。

    清晨。

    那年轻人用眼角扫了一扫屋子中的人，最后目光落在了行李上。“您要离开了吗，阁下？”他很有礼貌地问道。

    “怎么了，雷斯？”后面一位骑师跟了上来，问道。

    “主神说什么结束了？”

    这个时候，又响起了敲门声，这回应该是招待了，看样子马车准备好了。

    他的眼睛有些朦胧，恍惚着，目光中出现了光头的身影。光头和身扑向索拉亚，满眼血丝，张开嘴巴，露出尖利的牙齿，仿佛要将索拉亚撕碎一样。索拉亚骑在马上，伸出一只手，顿时，光头的身体忽然停在了空中，就像是被看不见的绳索绑住了一样。然后，索拉亚的手微微一扭，光头的眼珠忽然瞪出，脖子发出咯啦咯啦的声音，嘴角的鲜血流了出来。

    “这样真的妥当吗？把格兰特交给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强盗？”

    雷斯的手在颤抖着。

    光头拣完了最后一块金币，慢慢站了起来。

    “有人托我问这个问题……”他又看了一眼玛尔，终于下定了决心，慢慢说道：“是有关日蚀的时间。”

    “五个银币？呃？雷斯，强盗实现了自己的诺言，不过五个银币……”他吐出了最后一口血，笑容僵持在脸上，不知道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命运。

    “格兰特骑士，”索拉亚那文雅的语气腻得发甜，让人不寒而栗，“我们又见面了，上次在大竞技场，我让您逃脱了。这一直让我非常后悔，就在主神·美兰尼亚的面前让我丢了丑……不过神是相当公平的，最后还是我亲手抓到了您。”

    “正义啊……骑士的不老信念……让正义的信念扫荡一切污浊的灵魂吧……”

    “很抱歉打扰了您。”契夫有些不安地说道，微微鞠了一躬，“欲望海的事件还在困扰着众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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