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蒙目棋

幸赢了一把，代我向三兄致歉啊。”

    武陵不相信少爷能下盲棋，就算会下，也下不过张萼。

    说到这里，张萼停顿了一下，斜眼瞅着张原身畔的小奚奴武陵，续道：“不过若你输了，就把武陵给我，嘿嘿，这小子挺倔，我喜欢。”

    王可餐道：“燕客公子虽然不悦，不过肯定不会食言的——介子少爷好走。”

    戴着青布眼罩的张原徐徐开口道：

    武陵扶张原坐回石拱下那块大青石，小声道：“少爷，你象棋下不过他的呀，现在阳光又这么晃眼，摘了眼罩不好的。”

    张萼被呛到似的“呃”的一声，然后大笑起来，边笑边说：“介子你真行，眼睛坏了才想到要读书，要考生员秀才了，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张原道：“当然是四书五经、八股时文了。”

    张原澹然无语，静听张萼狂笑。

    张原反问：“三兄难道没听说过蒙目棋吗？”

    “车一平二。”

    张萼笑道：“介子，两个多月不见，你还真是狂妄起来了，敢和我下象棋赌胜负，嘿嘿，你没忘了你的象棋、围棋都是跟我学的吧。”

    “兵七进一。”

    “马二进三。”

    又下了几步，张原双马逼宫，黑将束手就擒。

    “砰”的一声，张萼将黄花梨木棋桌往右侧一掀，棋桌翻倒，三十二个鸡翅木棋子滚了一地，张萼大叫一声：“气死我也！”瞪了安坐不动的张原一眼，怒冲冲走了。

    王可餐象棋棋力不弱，不然张萼也不会叫他来摆棋，王可餐说话带着苏州、昆山那一带的腔调，轻言细语，极是温柔，若只听声音，绝对会认为王可餐是女子，在戏班中王可餐也是演旦角的——

    盛夏六月的午后，炽热的阳光在水面上蒸腾起一片氤氲水气，有一种烘烘的味道，两岸的草木都晒得蔫蔫的，有两个少年声伎看不懂棋，赤了脚想去戏水，一踩在那些鹅卵石上就直跳脚，滚烫的，赶紧回到拱桥阴凉下。

    “马八进七。”

    张萼笑吟吟在棋桌右首坐下，武陵也扶张原过来坐在另一端。

    张原笑笑，说道：“三兄，是你先说要看我眼罩的，我输了，只送你这青布眼罩，别的没有，若三兄不肯对局，那请让个道，我要回去了。”他很了解张萼的性子，好比钓鱼似的稳稳的，不怕张萼不上钩。

    “马二进三。”

    大热天的武陵只觉背脊一寒，西张那边的公子少爷都好娈童，张三公子已经十六岁，只怕也学会那调调了，武陵叫道：“不行不行，少爷千万不要答应。”

    “可餐班”的这些少年声伎都是张萼的大父张汝霖（绍兴人称呼祖父为大父）几年前从苏州那边买来的，张汝霖是万历乙未科三甲进士，在外为官多年，五年前被弹劾罢官，对仕途心灰意懒，从此营建园林，蓄养声伎，绍兴张氏的戏班颇负盛名。

    张原道：“还没好。”

    棋局在继续，王可餐一边依着张原所说的着法移动红方棋子，又将张萼的着法报给张原听——

    张原点头道：“那行，就这么说定了。”

    一边的王可餐便将张原一方的一颗红兵推进一路。

    桥上脚步声骤起，张萼性子急，他吩咐的事下人哪敢怠慢，都是跑着来，黄花梨木的棋桌、榉木棋枰、鸡翅木雕刻的双面象棋子、还有两把乌木官帽椅，支的支、垫的垫，很快就在遍布鹅卵石的拱桥下摆端正了。

    张萼说得没错，张原象棋、围棋都是跟张萼学的，张萼非常聪明，笙箫弦管、蹴踘弹棋、挝鼓唱曲、博陆斗牌，种种纨绔子弟的勾当一学就会、再学就精，在象棋上，以前张原从来就没有赢过张萼，就连和局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