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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丹(一篇演说词)[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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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微笑,去否认灵感的存在,回答说没有,绝对没有灵感时,你就骤然明白,对于他,灵感已经变为经常的了。他不感到灵感来临,因为它从来就没有间歇过。我们并且可以瞥见这无中断的丰产的原因。

    “你工作得好吗?”这是他招呼一般爱他的人的话;因为如果你能够对这问题作肯定的答复,其余便不必问,而且大家都觉得放心了;工作的人都是快乐的。

    对于罗丹那拥有惊人的力的贮蓄的、纯朴有恒的天性,这答案是可能的;对于他的天才,它是必需的;只有这样,他才能够变成世界的主人翁。像大自然一样地工作,而不是像人一样地工作。这就是他的命运。

    说不定墨尔摩特[13](Sébastien Melmoth)在一个凄清的下午独自去看那《地狱之门》时,曾经感到这层吧。说不定重新开始的希望,在他那已经半碎的心里又一度跳动吧。说不定,如果可能,当他独自和他一起的时候,他曾叩问这个人:

    “你过去的生命是怎样的?”

    罗丹就会回答:

    “很好。”

    “你曾经有过仇敌吗?”

    “他们并不妨碍我工作。”

    “光荣呢?”

    “逼我工作。”

    “朋友呢?”

    “勉励我工作。”

    “女人呢?”

    “我的工作教我爱慕她们。”

    “但是你曾经年轻过吗?”

    “当然啦,不过那时候我只是一个庸碌的人。一个人年轻时什么都不明白;这来得很晚,慢慢地。”

    墨尔摩特所不曾问及的,许多人仰望着这大师都早已想到,因为他们永远重新惊讶于这位几乎七十岁的老人的精力之持久,惊讶于他里面那没有丝毫陈旧,那永远新鲜的青春,仿佛他永远从大地再吸取出来一样。

    至于你们呢,你们会不耐烦地再问一次:“他的生活是怎样的?”

    如果我没有按照年代的次序,像传记一般对你们叙述,是因为我以为似乎人们所知道的事迹,比罗丹在那些年代中所创造的要少得多。给这浩荡的作品的绵亘山脉和从前的一切隔绝开来,我们就很难认出已往的事;我们的知识只限于那些大师自己偶尔述及,和那些被别人重复叙说的。

    关于他的童年,我们只知道他很早就从巴黎被送到布维(Beauvais)的一个小寄宿舍去,在那里,脆弱而且敏感,他备受离家的痛苦,备受和他周围的粗心陌生人同处的痛苦。他十四岁回巴黎,在一间小小的图画学校里,第一次学习使用那他从此再也舍不得放下的黏土,因为他是那么爱好这原料。而且一切属于工作的,他都喜欢;甚至在进膳的时候他也工作:读书或画画。他在街上画画,并且,一大清早就在植物园里描画那些睡态惺忪的野兽。如果他的兴趣不引诱他,他的贫困却逼他去做。没有这贫困,他的生命是不可设想的。他忘不了他完全靠这贫困,才会在兽和花中间过活,赤条条的,出现在那些倚靠上帝,并且仅仅倚靠上帝的可怜的物中间。

    十七岁,罗丹投入一个装饰家手下,为他工作,正如后来他在塞佛尔工厂为伯罗兹(Carrier-Belleuse),在安卫尔斯和比京为梵·拉士伯利(Antoine Joseph Van Rasbourgh)工作一样。他的真正生活,独立而且为公众的,开始于一八七七年。它开始于人家对他的控诉,为的是他把那依照模特儿做成的《青铜时代》拿去参加展览会。它以一个控诉开始。如果舆论不那样固执地攻击和拒绝他的话,他现在便会记不起来了。他并不埋怨。这敌意并不能使他缴械,至多不过在他里面发展一个对于坏经验的好记忆而已————这记忆本该早就在他里面磨灭了的,他是那么善于选择主次和轻重,这时候他的学识已经异常丰富了;其实一八八四年已经这样了,当《塌鼻人》的面具出世的时候。他曾在这面具的影响下不断地工作,但那从他手里出来的,被别人毁坏了,并不载着它的名字。罗杰·马克思(Roger Marx)曾经发现,后来并且买得许多罗丹为塞佛尔工厂做的模型;工厂里的人把它们当废品抛掉了。为特罗迦德罗(Trocadéro)的喷水池做的十个面具刚做好便散失了,直到现在还找不回来。《加莱义民》并没有按照大师所建议的位置和排列方式摆放;没有人肯参与这纪念碑的开幕礼。在南锡,罗丹被迫违反他的意志将珂路德·日雷雕像的台座修改。你们还记得巴尔扎克像被拒绝得多么离奇罢?————借口它不大像。或者你们还没有忘记,就是在两年前,那作为尝试被树立在先贤祠面前的《思想者》的石膏模型,还给人用斧头砍碎呢。如果罗丹又有作品给政府收买,说不定今天或明天你还会在报纸上遇见同样的消息。人们不断地要罗丹忍受的烦恼,我在这里只列举那特别显著的,说不定还未告结束呢。

    我们可以想象一个艺术家如何被迫接受人家不断的挑战,不耐烦和义愤会终于把这个或那个卷入战场;但是,如果他开始作战,他就会离开他的作品多么远呀!罗丹的胜利就在于他始终坚守着他的作品,他用大自然的方法回答一切破坏:重振旗鼓和百倍努力地创作。

    谁怕被指责为夸大,必定无法对你们形容罗丹从比利时回来后的活动。

    白昼对于他和太阳同始,但并不和它同终,因为在许多清明的时刻之外,他还要加上一道悠长的灯光。在深夜没法子再找模特儿的时候,那分受他的生活的女人[14],永远带着一种自我牺牲和动人的殷勤,随时在他那狭隘的房里成全他的工作。她是一个极谦逊的助手,在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细小的服役里,完全忘掉了自己;但她同时也长得美丽,这事实,那名叫《白萝娜》(La Bellone)的半身像和那雕塑家为她作的庄重的雕像,是不容我们忘记的。当她自己也疲倦了的时候,这工作者的脑海里似乎那么充溢着形体的回忆,他绝无打断他的工作的理由。

    就是这时候,树立了这全部惊人的作品的基础;我们所认识的一切经营,几乎都在这些日子内,带着一种使人惶惑的“同时”开始,仿佛一个实现的开始是完成一些大作品的可能性的唯一保证似的;这过人的力量坚持了许多许多年,丝毫无损;而当某种疲乏显露出来的时候,它的原因并非工作,而是由于一所缺乏阳光的住宅(在大奥古斯丁街)的不健康的境况。罗丹许久都没注意到这点。无疑地,他忽然感到缺乏大自然了。于是有时便在星期日下午首途去散步;但夹在无数步行的人群中(因为好些年你都别想要乘火车),还未走到炮垒[15]之前,夜已来临了,炮垒外的郊野已在暮色苍茫中显得遥遥不可及了,……但是这想要完全移居郊外的愿望终于可以实现了。最先是在百乐园(Bellevue)的士基里伯(Eugène Scribe)住过的别墅里,后来在峒(Meudon)的山冈。

    在那里,生命变得辽阔了许多。那房子(只有一层楼的路易十三式的高屋顶的白里安别墅)是很小的,后来也没有扩充过;但现在,那里有一座花园了,明媚而且栩栩有生气,它参预着一切事物的莅临。就是远方,也显现于窗前了。现在,在这些新生活的情况中,那不断地展拓和要求附加许多建筑的,并不是这房子的主人,而是他所宠爱的许多亲切的物品。一切设备都为了它们;就在六年前(你们也许记得吧),他还把阿尔马桥的展览室移到峒去,把那宽敞明净的空间让给它们。盘踞在那里的已经有成千成百的物品了。

    在这罗丹纪念馆旁边,还成立和发展了一个古代雕塑和断片的美术馆,藏着许多原籍希腊和埃及的作品,根据纯个人的趣味选就,其中有些就陈列在卢浮宫也要轰动观众的。在另一间屋子里,许多古瓶后面悬着一些绘画,我们不用看署名便认识它们的名字:利比(Théodule Ribot)、莫奈、卡里尔、梵高、苏罗亚格(Ignacio Zuloaga);而在那些不知名的画中,有几幅是出自一个颇大的画家法尔基埃尔(Alexandre Falguière)的手的。别人致敬于大师的礼物自然也不少;光是书籍就可以构成一个丰富的图书馆,这些书虽然不是经他选择的,但也不是偶然环绕着他。所有的物品都得到极小心的看护;它们是被尊敬的,但没有人期望它们散布一种舒适安逸的气氛。我们几乎以为从未接触过一些艺术品,无论属于任何风格和任何时代的,每件都有它特殊和孤立的力量,像在这里所见到的一样。在这里,它们并没有像在一个展览室里的那种气概,也不是被迫去用它们的美让大家感到一种可以预见的愉快。有人曾经对我们说过:“它们像是些美的畜牲被看守着。”这话的确很真切地说出罗丹和他四周的物品的关系,因为当他夜里还在它们当中徘徊,小心翼翼地,仿佛怕惊醒它们似的,终于用一盏小灯走近一件醒来而且忽然站起来的古代大理石的时候,他是在寻求和欣赏生命呢。“生命,这瑰宝”,他曾经说过。

    这生命,他在他住宅的田园的静谧里,学会了用一种更笃信的爱去拥抱它。它显现给他像给一个已经入门的人一样,它再也不对他隐瞒什么,它对他已经没有疑虑了。他在渺小的物和伟大的物中,在那几乎看不见的和那浩荡无涯中一样认出它。它被包藏在眠和起里,正如在清醒里一样;那简单的旧式的进餐面包和酒也充满着它;它是在狗的欢乐里,在天鹅和白鸽的明丽的旋转飞翔里。它整个儿在每朵小花和百倍地在每个果里。一片平凡的小白菜叶也以它自傲,而且多么应该呀!它多么愿意在水里闪耀,多么愉快地在树上出现呀!而且,如果人们不反对的话,生命在一切可能的地方,都占有着人的存在。那边许多小小的屋宇,在准确的设计里,座落得多么恰当!那座接近塞佛尔的桥多么辉煌地跨过那条河,中止、歇息、退后,又复奔跃,凡三次。而更远,在背后,那瓦莱里山(Mont Valérien),带着它的炮垒,多么像一座伟大的雕刻,像一座希腊的卫城,像一座古代的祭坛呵!而这也是一些接近生命的人所造的:这阿波罗,这盘坐在一朵开透的花上的佛,这鹰隼,以及这毫不虚伪的少年的瘦削的半身像。

    大师在峒的工作日子就建立在这些发现上,这是无论远近,一切事物都对它证实的。它们无一不是工作的日子;只有一点分别,就是现在连这些都是工作的一部分:往外眺望,与万物同处,及了解万物。

    “我开始了解了。”他有时说,凝神而且充满了感激。“这完全因为我很认真地不辞艰苦从事于一物。谁了解一物,便什么都了解,因为一切都遵守着同一的法则。我学会了雕刻并且知道这是伟大的。我现在还记得在《基督的行传》(Succession du Christ)一书,尤其是卷三里,有一天我到处都用‘雕塑’来代替‘上帝’,却丝毫不爽……”

    你们微笑了;听到这里微笑起来,这是完全合理的;你们的严肃是那么外露,似乎应该把它掩饰一点。但你们已经发觉了:这样的话是不宜于高声说出来,像我现在所做的。它们或许也履行它们的使命,如果那些接受的人试去照它们组织他们的生命。

    而且罗丹是沉默寡言的,和一般实行家一样。他自己很少承认他有权用言语来发表他的发现,他谦虚地把诗人放在雕塑家之上。“雕塑家,”有一天他在他那座美丽的《雕塑家与艺术女神》(Le Sculpteur et la Muse)面前,带着一种捐弃的微笑说,“雕塑家由于他的愚钝,必须费许多不可信的努力才能够了解艺术女神。”

    虽然如此,关于他的谈话有人曾经说过:“那是怎样一个盛宴,一个富于营养的粮食的印象!”这句话是确凿的,因为在他的谈话的每个字后面,都隐藏着他那充满了经验的日子的单纯的现实,坚强而且镇定。

    你们现在可以明白这些日子是怎样丰盈了。早上在峒过;常常轮流在几个工场里处理几件作品,于是每件都较前略有进展;一切恼人的不可避免的实际问题就在间隙中插入————这种种挂虑和烦恼从不曾离开过大师,因为他几乎没有一件作品是由艺术品交易市场经手卖出的。常常已经两点钟了,一个模特儿在城里等候他:一个请他画像的爱好者或一个职业的模特儿。只在夏天,罗丹才能够在黄昏前回到峒。晚上,在外的时间是短促而且永远一样的,因为他很有规律地一到九点钟就睡了。

    如果你们问有什么消遣或例外,我得回答:其实并没有;“工作就是休息”,勒南(Ernest Renan)这句话或者从未有过这样随时随地发生效力的。但大自然有时意外地延长这些表面上那么相同的日子;它在那上面强加了许多时间,许多整个的假期,在每天的工作之前;丝毫机会它都不许它的朋友错过。许多心旷神怡的清晨把他唤醒,于是他接受他的份儿。他静观他的花园在工作,或到凡尔赛去谒见那公园的堂皇璀璨的晨兴,像从前的大臣朝拜国王一样。他爱好这些完整无瑕的最初的时辰。

    “你看见禽兽和树木在它们自己家里。”他很快活地说。他看见路上一切东西,并且感到喜悦。

    他拾起一朵香菌,欣然指给他的夫人看,因为她和他一样,从不肯放过这些清晨的散步。“看,”他兴奋地说,“这只需要一夜;在一夜里,这些薄片全做好了。这工作得多勤。”

    一片田野在公园尽处展开。四头牛拖着一驾大车在清新的田里慢慢地沉重地转动。罗丹神往于这迟钝,神往于它的细节和丰满。然后说:

    “整个儿都是服从。”

    他的思想同样地贯穿他的工作。他体会这形象,正如他体会有时在晚上披读的诗人们的诗里的形象一样。(已经不是波特莱尔了,间或是卢骚,最多是柏拉图。)现在,当那从圣西尔[16](Saint-Cyr)操场透出来的活泼而骚动的喇叭的呼声盖过了寂静的田垅的时候,他微微笑了————他看见了亚奇勒士(Achille)的盾。

    在第二个转弯处,他们走到了一条大道。“那美丽的大道,”他说,“修长又平坦,和步行本身一样。”而步行也是一种愉快。他在比利时体会了这点。因为他工作得很敏捷,又为了种种理由很少被同伴逼去和他们合作,他居然腾出很多完整的日子在田野度过。也许有一个颜色箱伴着他吧,但罗丹一天比一天少用它,因为他知道如果他只做一件事,他就要失掉千百件他还未认识的事物所给他的愉快。这时期内他唯一的工作就是看。但他却把这当作他最丰饶的时期。那梭宛纳(Soignes)的大柏树林,那奔出林外去和平原的大风相会的闪耀的长路,那些明媚的酒吧,在那里即使简单的休息和饮食(不过是一些渍在酒里的面包,一块浸湿的面包片而已),也带着几分庄严的————很久以来就是他的感受的圈儿,每件简单的事都偕着一个天使走进去;因为在每件事后面他都看出一个奇迹的翅膀呢。

    他带着无限的感激去回忆这些散步和静观的悠长的年代是当然的事。这是一个对于未来工作的准备;这是他各方面的预约的景况;因为这时候他的健康状况也取得了一个那么确定和持久的进步,使他后来可以无限制地倚靠它。

    正如这些年代给他带来了一种无穷的青春,他每次从一个清早的长途散步回来,都感到更坚强,充满了兴奋去工作。兴高采烈地,像带着好消息似的,他回到他的物那里,走向其中的一个,仿佛为它准备了一场意外的惊喜一样。一刹那后,他便专注得似乎已经工作了不知多少时候了。他开始、完成和修改这里和那里仿佛在这群物中照应着那些需要他的物的呼唤。没有一件是被遗忘的;那些被撇在一边的静候着它们的时辰。它们有的是时间。就是在花园里,又何尝一切同时生长。有些花傍着果开,而另一棵树却还只在发芽。我不曾说过这强劲的创造者的特征,就是他像大自然一般不慌不忙,并且像它那样生产的吗?

    我现在再说一遍,因为这于我永远是一个奇迹:一个人的作品竟能达到这样的伟大。但我不愿忘记,有一次,我在一小群人中用这口气来形容罗丹的天才的整个伟大的时候,人们以惊奇的目光看着我。有一天,我明白这目光的意思了。

    我沉思着穿过这些巨大的工场,看见其中的作品都在转变中,但一点也不慌不忙。这里有庞大无比地集中的《思想者》的已经完成的铜像,但他可不属于那依然在增长中的《地狱之门》的全体吗?这里慢慢地树立起来一个雨果的雕像,永远被守候着,说不定还要经过几许的修改。更远是无数正在变化中的计划,有乌谷利诺的群像,像一棵百年老橡树的袒露的根一样,在期待着。这里静候着画家夏凡的奇异的纪念碑,带着书桌、苹果树和永久安息的可惊羡的天才。这个,在那边的,该是画家惠斯勒(James Whistler)的像吧;而这正在休息的形象,说不定某一天会令某个无名的人的坟墓显赫呢。但是我终于又来到这《劳动塔》的小石膏型面前了;它已经全部完成,只期待着那乐意帮助这些形象的巍峨的模型树立在人们中间的爱好家了。

    惠斯勒在我的惊诧里,我觉得,应该将所有已经完成的作品从这些工场移开,才能够推算那些还可以在最近的将来完成的。但当我计算那些已成的作品,明亮的石、铜和半身像时,我的目光忽然停留在那很高的《巴尔扎克》的身上,那遭到拒绝而取回来的,傲岸地兀立在那里,似乎已经不愿再离开了。

    从那天起,我在这作品的伟大的基础里看见它的悲剧的性质。我更清楚地感到在这些作品中,雕刻已经不知不觉地展拓它的权力到一个古代从未曾达到的高度。这造型艺术正诞生在一个没有物,没有屋宇,没有一切外在的东西的时代,因为这时代的内部是无形而不可捉摸的————它在流着。

    但这个人却想抓住它;他用它的心来塑造。就是他自己里面一切模糊的、变动的,他也把它抓住和关闭起来,放在那里,像一个神一般;因为变化也有它的神呢。像一个人想留住那流动的铜,让它在手里变硬一样。

    说不定这作品遭遇抗拒的一部分理由,就在这上面吧:这里成全了一个暴力。天才对于他的时代永远是一种恐吓;但这个,不独在精神上,并且在现实上不断地超过他的时代的,便像天上的征兆一般可怕。

    我们几乎明白了:并没有专为这些物而设的地点。谁敢收容它们呢?

    它们自己可不也承认它们的悲剧的秘密吗?这些在寂寞中把天空引到它们身上的璀璨的石头,还有那些屹立着没有屋宇可以容纳的,它们屹立在空间里,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试想象一座山在游牧人的帐幕中竖立起来。他们就会为了他们对牛羊的爱,离开它而四散了。

    我们大家都是一个游牧的民族,并不是因为我们无家可归或无地可建筑,而是因为我们不再有公共的屋宇了。因为,就是那些属于我们的伟大的东西,我们也得带在身上,再不能在那些人们贮放伟大的东西的地方把它们随时放下来了。

    虽然如此,那有人的伟大的地方,它必定要求把它的面目隐藏在一个普遍无名的伟大胸怀里。当它自古代以来最后一次忽然在那些被人发现的雕像身上涌现出来的时候(这些人正在他们的心灵里启程和演变中),它怎样地投身于天主教堂,像逃避水灾一般隐匿在拱门下,爬到门上和塔上呀!

    但罗丹所创造的物该到哪里去呢?

    卡里尔关于他,有一天写道:“他不能与那些已经不再存在的天主教堂合作。”

    他不能在任何地方合作,也没有人曾经和他一起工作。

    在那些十八世纪的宫殿和园林的美丽的秩序里,他带着惆怅去认出一个时代的最后的内在面孔,他忍耐地在这面孔上找出那从此失掉的和大自然相联系的眉目。这大自然也一天天更迫切地呼唤它,劝人“回到上帝的作品,回到那永生而又变为无名的作品上去”。他已经想到那些继起的人了,当他在一片风景前说:“这些就是一切未来的风格了。”

    他自己的作品再不能等待了。它们必须完成。他老早就知道它们将没有屋宇的荫蔽。要是它不愿意让它们在他里面窒死,就得要为它们获得那在高山的四周的长空。

    这就是他的工作:在一个浩瀚的穹窿里,他把他的宇宙竖立在我们头上,安放在大自然里。

    [1]格峨格 德国诗人,今通译为格奥尔格。(本书注解除特别说明外,均为编者所加)

    [2]柏哈克 今通译布拉格。

    [3]里尔克在一九〇二年结识罗丹。一九〇三年写成《罗丹论》。一九〇五年九月应罗丹之邀担任秘书。一九〇六年五月因误会分手。同年十月罗丹主动和好,两人来往密切,直至一九一三年里尔克离法返国。两人的友好往来持续了十一年。

    [4]帕尔思瓦尔 中世纪欧洲传说中的虔诚骑士。

    [5]山陀儿 希腊神话中的人头马身怪物。

    [6]三个人站着 《地狱之门》人物群像之一,位于门顶,后独立成像,题名《三个影子》(Trois Ombres)。

    [7]有名的半身像 指《魏交纳夫人》(Mme Vicu?a)的肖像,现藏罗丹纪念馆。————译者原注

    [8]《祷告》 罗丹后来把这个题名用于另一个雕像,参加1910年全国美术展。

    [9]里尔克在1905——1906年两次巡回德语国家演讲,介绍罗丹的艺术成就。

    [10]保罗与佛兰西斯卡 《神曲》人物,史有其人,生活于十三世纪意大利的佛罗伦萨。佛兰西斯卡爱上贵族丈夫的弟弟保罗,两人初吻时被杀。罗丹有多座雕像以此为题材。

    [11]圣女戴海丝 西班牙修女,1622年封圣。“烙印”原文stigmate,原指耶稣受难留下之五个钉伤痕,有人译为“五伤”。据教会历史记载,一些虔诚的教徒祈祷时和耶稣相通(communion),身体会出现类似的伤口和痛苦,戴海丝是其中之一。《接受烙印的圣女戴海丝》是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雕刻家贝尼尼(Gian Lorenzo Bernini,1598——1680)的著名作品,罗丹受其影响,使用《地狱之门》的一个儿童头像,创作了《痛苦的头像》(Tête de la Douleur)。

    [12]《复活》 所描述的雕像是《奥菲尔和女祭司》(Orphée et les Ménades)。

    [13]墨尔摩特 英国作家王尔德(Oscar Wilde,1856——1900)因同性恋被囚两年,一八九八年出狱后流亡法国,改用这个假名。

    [14]指罗丹夫人萝兹·伯雷。

    [15]炮垒 十九世纪四十年代,巴黎四周建立了一条炮垒防护线,成为市区和郊区的天然分界线。

    [16]圣西尔 巴黎西北郊城镇,法国军事学院所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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