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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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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来到切口。他还对他的血液流程学说作了一个非常充分的说明,根据是:有好些细小的皮膜沿着静脉装配在不同的地点,使静脉中的血液不能从身体的中枢往末端流,只能从未端流回心脏;此外还有一个实验表明,身体里的全部血液,只要切开一根动脉,就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流光,虽然这根动脉是在离心脏很近处紧紧结扎住的,切口在心脏与结扎点之间,使我们不至于想象到流出的血液是从别处来的。

    可是还有许多别的情况证明,血液运动的真正原因是我所说的那一种。首先,我们看到静脉血与动脉血有差别,这只能是由于血液经过心脏变稀了,可以说汽化了,它刚流出心脏不久、处在动脉里的时候,与它进入心脏以前不久、处在静脉里的时候相比,要更精细、更活跃、更热;而且,如果仔细观察,还可以发现这种差别只是在靠近心脏的地方表现得很显著,在离开心脏很远的地方就不那么显著了。其次,动静脉和大动脉的管壁很硬,这就充分表明,血液对这两条血管的冲击要比对静脉的冲击更有力;心脏左腔和大动脉之所以比右腔和静动脉宽大,只是由于静动脉里的血液通过心脏后仅仅在肺里待过,要比刚从腔静脉里的血液更精细,稀化得更厉害、更迅速。医生之所以能够切脉诊断,只是由于他知道,血液的性质改变了,心脏温度使血液稀化的强度和速度就会发生变化。如果我们研究心脏的温度是怎样传到其他肢体上去的,那就必须承认这是凭借血液,血液经过心脏变热,再从那里带着温度流到全身;因此,如果把身体上某个部分的血弄掉,那个部分也就变凉了;心脏尽管烫得像一块烧红的铁,如果不把新的血液不断输送到手脚上去,还是不足以使手脚变热的。我们又由此认识到,呼吸的真正用途就在于往肺里运送足够的新鲜空气,血液在心脏里已经稀化成为蒸汽,从右腔进入两肺,遇到空气就浓缩起来,重新变成血液,然后回到左腔,这样才能给那里的火当燃料。 [13] 这是很可靠的,因为我们看到,没有肺的动物心脏就只有一个腔;胎儿在母腹中不能用肺,腔静脉的血液就通过一个口子流入左心腔,又从动静脉通过一根管子流入大动脉,并不经过肺。此外,消化之所以能在胃里进行,只是由于心脏通过动脉把温度输送到胃里,同时还送去一些流动性较大的血液分子,帮助分解吃进的肉食。如果考虑到血液反复经过心脏化为蒸汽每天大约不下一二百次,那就很容易了解那种使肉食浆汁转化为血液的作用了。我们也不用举出什么别的情况来说明营养是怎么一回事,各种不同的体液是怎样产生的,只需要说:血液稀化时带着一股力量,从心脏向动脉的末梢推进,在达到各个器官的时候,血液中的某些分子就在那里停留下来,把器官中的一些分子赶跑,取而代之;由于遇到的孔隙位置不同、形状不同、大小不同,所以有一些血液分子钻得进,有一些钻不进去,就像一些型号不同的筛子,打着各式各样的眼,可以把不同种类的谷粒分开一样。最后是这一切中间最值得注意的一种现象,即元气 [14] 的产生:元气好像一股非常精细的风,更像一团非常纯净、非常活跃的火,不断地、大量地从心脏向大脑上升,从大脑通过神经钻进肌肉,使一切肢体运动;这就用不着再设想什么别的原因来说明,为什么那些最灵活、最敏锐的血液分子最适宜于构成元气,只往大脑里钻,不往别处去,这只是因为从心脏输送它们到大脑去的动脉是最直的,只是因为按照机械学的规律(自然界的规律也是一样),如果有好多东西同时往一处挤,那里又没有足够的地方把它们都容下(那些血液分子从左心腔往大脑挤的情况就是这样),有力的就必定把软弱的、不灵活的挤到一边,独占鳌头。

    我在曾经打算发表的那部论著里对这一切作了相当详细的说明。接着我又在那部书里指出:人身上的神经和肌肉一定要构造成什么样子,其中的元气才能够使肢体运动,就像我们见到的那样,脑袋砍下之后不久,尽管已经不是活的,还在动来动去,乱啃地皮;大脑里一定要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才能使人清醒、睡眠和做梦;光亮、声音、香气、滋味、温度以及属于外界对象的性质,怎样能够通过感官在大脑里印上各种不同的观念;饥渴等等内心感受又怎样能够把它们的观念送进大脑;通觉 [15] 怎样接纳这些观念,记忆怎样保存这些观念,幻想怎样能够把这些观念改头换面、张冠李戴拼凑成新的观念,并且用这样的办法把元气布置在肌肉里,使这个身体上的肢体做出各式各样的动作,既有关于感官对象方面的,也有关于内心感受方面的,就像我们的肢体那样,没有意志指挥也能动作。在我们看来这是一点都不奇怪的,我们知道人的技巧可以做出各式各样的自动机,即自己动作的机器,用的只是几个零件,与动物身上的大量骨骼、肌肉、神经、动脉、静脉等等相比,实在很少很少,所以我们把这个身体看成一台神造的机器, [16] 安排得十分巧妙,做出的动作十分惊人,人所能发明的任何机器都不能与它相比。讲到了这里,我又特意停下来指出:如果有那么一些机器,其部件的外形跟猴子或某种无理性动物一模一样,我们是根本无法知道它们的本性与这些动物有什么不同的;可是如果有一些机器跟我们的身体一模一样,并且尽可能不走样地模仿着我们的动作,我们还是有两条非常可靠的标准,可以用来判明它们并不因此就是真正的人。第一条是:它们绝不能像我们这样使用语言,或者使用其他由语言构成的讯号,向别人表达自己的思想。因为我们完全可以设想一台机器,构造得能够吐出几个字来,甚至能够吐出某些字来回答我们扳动它的某些部件的身体动作,例如在某处一按它就说出我们要它说的要求,在另一处一按它就喊痛之类,可是它绝不能把这些字排成别的样式适当地回答人家向它说的意思,而这是最愚蠢的人都能办到的。第二条是:那些机器虽然可以做许多事情,做得跟我们每个人一样好,甚至更好,却绝不能做别的事情。从这一点可以看出,它们的活动所依靠的并不是认识,而只是它们的部件结构;因为理性是万能的工具,可以用于一切场合,那些部件则不然,一种特殊结构只能做一种特殊动作。由此可见,一台机器实际上绝不可能有那么多的部件使它在生活上的各种场合全都应付裕如,跟我们依靠理性行事一样。而且,依靠这两条标准我们还可以认识人跟禽兽的区别。因为我们不能不密切注意到:人不管多么鲁钝、多么愚笨,连白痴也不例外,总能把不同的字眼排在一起编成一些话,用来向别人表达自己的思想;可是其他的动物相反,不管多么完满,多么得天独厚,全都不能这样做。这并不是由于它们缺少器官,因为我们知道,八哥和鹦鹉都能像我们这样吐字,却不能像我们这样说话,也就是说,不能证明它们说的是心里的意思;可是先天聋哑的人则不然,他们缺少跟别人说话的器官,在这一点上跟禽兽一样,甚至不如禽兽,却总是自己创造出一些手势把心里的意思传达给那些跟他们常在一起并且有空学习他们这种语言的人。这就证明禽兽并非只是理性不如人,而是根本没有理性,因为学会说话是用不着多少理性的;我们虽然看到那些同种的动物也跟人一样彼此能力不齐,有比较容易训练的,有比较笨的,可是最完满的猴子或鹦鹉在学话方面却比不上最笨的小孩,连精神失常的小孩都比不上;如果不是动物的灵魂在本性上跟我们完全不同,这是无法想象的。我们绝不能把语言与表现感情的自然动作混为一谈,那些动作动物是可以模仿的,机器也同样可以模仿;我们也不能像某些古人那样,认为禽兽也有语言,只是我们听不懂。因为如果真是这样,禽兽既然有许多器官跟我们相似,它们就能够向我们表达思想,如同向它们的同类表达一样了。还有一件事非常值得注意,这就是:虽然有许多动物在它们的某些活动上表现得比我们灵巧,可是我们看到,尽管如此,这些动物在许多别的事情上却并不灵巧:它们做得比我们好并不证明它们有心思;因为它们假如有就会比我们任何人都强,就会在一切其他事情上做得都好;可是它们并没有心思,是它们身上器官装配的本性起的作用:正如我们看到一架时钟由齿轮和发条组成,就能指示钟点、衡量时间,做得比我们这些非常审慎的人还要准确。

    这以后我还描述了理性灵魂,表明它绝不能来自物质的力量,跟我所说的其他事情一样,正好相反,它显然应当是神创造出来的;我们不能光说它住在人的身体里面,就像舵手住在船上似的,否则就不能使身体上的肢体运动,那是不够的,它必须更加紧密地与身体联成一气,才能在运动以外还有同我们一样的感情和欲望,这才构成一个真正的人。然后,我在这里对灵魂问题稍微多谈几句,因为这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要知道,无神论的错误我在上面大概已经驳斥得差不多了,可是此外还有一种错误,最能使不坚定的人离开道德正路,就是以为禽兽的灵魂跟我们的灵魂本性相同,因而以为我们跟苍蝇、蚂蚁一样,对身后的事情没有什么可畏惧的,也没有什么可希望的;反过来,知道我们的灵魂跟禽兽的灵魂大不相同,也就更加明白地了解,为什么我们的灵魂具有一种完全不依赖身体的本性,因而绝不会与身体同死;然后,既然看不到什么别的原因使它毁灭,也就很自然地由此得出结论,断定它是不会死的了。

    * * *

    [1] 书名《论世界,或论光》,作者生前没有发表,1664年才由Clerselier编辑出版,

    [2] 当时的罗马教会镇压主张地球运动的人,1600年烧死了布鲁诺,1633年又将伽利略逮捕。作者害怕自己因发表这一学说而遭迫害。

    [3] 经院哲学认为神创造了世界之后就给予它两种协助,一种是“通常的协助”,即让自然界遵照神所创立的规律活动,以维持世界不返回创世前的乌有状态,保持不灭;另一种是“非常的协助”,即以奇迹代替自然规律,干预自然进程。笛卡尔在这里是借用经院哲学的说法为他自己的学说服务。

    [4] 经院哲学用所谓“本体的形式”、“实在的性质”来说明形体的活动,笛卡尔以为无此必要,用物质的伸张和运动就能说明。

    [5] 指作者所写的《论人以及胚胎的形成》。

    [6] 即作为人的身体的形体。

    [7] 把灵魂分为理性灵魂和生长灵魂(即感觉灵魂)是亚里士多德的分法,也为经院哲学所采纳,笛卡尔在这里采用了经院中的名词。

    [8] 旧解剖学名词,指今天所谓心房和心室合在一起。

    [9] 即大静脉。

    [10] vena arteriosa,今名arteria pulmonalis(肺静脉)。

    [11] arteria venosa,今名vena pulmonalis(肺动脉)。

    [12] 指威廉·哈维(William Harvey,1578——1657),他根据实验发现人并不只是革囊盛血,而是血液通过心脏不断循环的。

    [13] 笛卡尔的时代还不知道燃烧是由于氧化,这要等到他以后的拉瓦锡(Lavoisier,1743——1794)才发现。

    [14] les esprits animaux,直译可作“生命的精髓”,是经院哲学的一种虚构。笛卡尔借用这个名词表示一种血液的精华,是物质性的,但这个设想也从未得到证实。这个名词我国旧译为“动物精神”,是误以为esprit指精神,其实这个字的拉丁文原形spiritus是指物质性的风或酒精之类。

    [15] snes commun (拉丁文作sensus communis),经院哲学用语,指一种感性的综合官能,或感性意识。不可误解为“常识”。

    [16] 可以参考同代人拉美特利(1709——1751)在《人是机器》中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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