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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节 论政治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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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于来祀。夫前辈之国民既已死绝矣,后辈之国民自其在胎中,已饱受恐怖忧郁之教育,及其幼而处家庭,长而入社会,所习见习闻之嘉言懿行,则若何而可以全躯免祸也,若何而可以希宠取容也。就使天下复定之后,上而君相,下而师儒,竭全力以养其廉耻,陶其性情,而本能之回复,犹且待诸一二世以后也。乃霸者复阳植之而阴锄之,使永无发生之期,未及一二世,而前度之丧乱,复缫演再见矣。丧乱之缫演多一次,则毒害之遗传加一层。如之何其政治能力不澌灭以尽也。呜呼!非一朝一夕之故,所从来远矣。

    吾既以思想、能力两者相比较,谓能力与思想不相应,为中国前途最可忧危之事。然则今日谈救国者,宜莫如养成国民能力之为急矣。虽然,国民者其所养之客体也,而必更有其能养之主体。苟不尔者,漫言曰养之养之,其道无由,主体何在?不在强有力之当道,不在大多数之小民,而在既有思想之中等社会,此举国所同认,无待词费也。国民所以无能力,则由中等社会之无能力,实有以致之,故本论所研究之范围,不曰吾辈当从何途始可推能力以度诸人也,曰吾辈当从何途始可积能力以有诸己而已。非有所歆于能力以自私,实则吾辈苟有能力者,则国民有能力。国民苟有能力者,则国家有能力,以此因缘,故养政治能力,必自我辈始。请陈数义,相策督焉。

    一曰分业不迁。

    文明程度之高下,与分业之精粗成比例,此生计学之通义,而社会上一切现象,举莫能外者也。西人恒言曰:“成功之要素有三:一天才,二机缘,三历练。”夫天才不能事事而优也,有所长斯有所短,机缘不能事事而应也,有所适斯有所障,历练不能事事而遍也,有所习斯有所疏。故善任事者,必自审其性之所近,地位之所宜,择其一焉。日日而肆之,然后庶底于成。今日之中国,其无志国事者,视一切皆如秦越人之肥瘠,斯不必论矣。若乃有志者,见夫大局如此其危急也,应举之事如此其繁多也,而声气相应之人又如此其寥落也,乃抱雄心,厉苦节,欲取一切而悉荷诸区区最少数人之双肩。

    试观数年以来,倡政治改革之人,非即倡教育改革之人乎?倡教育改革之人,非即倡实业改革之人乎?倡实业改革之人,非即倡社会改革之人乎?以实业论,则争路权者此辈人,争矿权者亦此辈人,提倡其他工商业者亦此辈人也。以教育论,则组织学校者此辈人,编教科书者此辈人,任教授者亦此辈人也。以政治论,则言革命者此辈人,言暗杀者此辈人,言地方自治者亦此辈人也。其他百端,大率类是。夫此诸事者,谓其一当办,而其他可无办焉,不得也。谓其一当急办,而其他可缓办焉,不得也。于是志士热心之极点,恨不得取百事而一时悉举之,恨不得取百事而一身悉任之。其遇可怜,其志可敬。虽然,谓其能力得缘此而获进步,非吾所敢言也。若此者,美其名则曰总揽大纲,曰纤悉周备,若语其实际,其浅尝而已,浮慕而已。

    《孟子》曰:“人有不为也,然后可以有为。”夫所谓不为云者,非必其不可为者也,可为之事千万,则为之之人亦宜千万,以一人而欲为千万人之所可为,未见其能有功也。夫志士之欲有所为也,无论其事或大或小,或偏或局,要之与政府所持主义,含反对之性质者也。政府反对,则不可不结国民之同情以为后援。然国民又大率可与乐成,难与虑始,自其初不肯遽表同情于地位脆弱之志士,势使然也。故夫任事者,语于本原之地,不可有成败之见存,固也。然发端伊始,与其徇心之所安而不恤败,毋宁因势之所导而必求成。

    昔人有言:“带乡兵者,可以胜不可以败。”今之任事,盖有类于是矣。事之范围虽小,苟有一二明效大验,则可以起社会一般之信用,他日任他事,而阻力消其半矣;他人任他事,而阻力亦消其半矣。如是相引递进,夫乃同情众而能力强(即如近日粤汉铁路案,发起之者在民间势力绵薄之数人,渐以动全国之有力者,此为国民号召政府与外人争权利之嚆矢。使此事而能始终之,则政府知民力之不可侮,他事且将引为后援,而吾民亦自信其力之果足以动政府,足以拒外人也。

    此后有他事附和自众,而能力日成。若此事失败,国人共见夫争之累岁,而结果仅如是也,此后有他事馁而已)。故带乡兵者,取小不取大,攻瑕不攻坚。今欲用脆弱之民力,萌茁之民气,以与千年积威之政府宣战者,舍此奚以哉?信如是也,则用志不纷,乃凝于神。不倡一事则已,苟其倡之,则必有若干人焉,萃其聪明才力以专向于此一事,虽更有他事出焉,其重大过此数倍者,宁割弃之勿过问。何也?非此而此一事必不能就也。曾文正之治军也,扎硬寨,打死仗,节节进取,得寸进寸。日军之围俄于旅顺也,以全力陷一垒,乃次及他垒。今日吾党之大患,在垒垒而撼之,欲百垒一时俱下,而终至于无一垒之能下也。其能力所以难进步者一也。

    今之志士有二蔽。甲曰:事多,办不了,奈何?乙曰:欲办事,无事可办,奈何?其论若甚相反,而受病乃同一源。人人自谓华、拿,家家自况卢、孟,实则我所欲办之事,时或与我之地位不相应,故曰办不了。事与地位不相应,而于他无所屑焉,不复择其相应者以自任,故曰无事可办。任举一事,皆能言其概,若其层累曲折,批郤导窽,则未或习焉,未或究焉,故既曰办不了,亦曰无事可办。夫一国之中,不能人人而华、拿而卢、孟,无待言也。

    且使一国之中,而果人人华、拿,人人卢、孟,则其国尚可以成国乎?吾有以知其必不能矣。尝数日本之人物,不必西乡、木户、久保大、伊藤、大隈、福泽,乃见重于其社会也。若前岛密,所知者邮便耳;若涩泽荣一,所知者银行会社耳;若井上胜,所知者铁道耳;若大浦兼武,所知者警察耳;若伊泽修二,所知者音乐耳;若落合直文,所知者国文耳;若石黑忠德,所知者赤十字社耳;若市川团十郎,所知者演剧耳。试问彼诸人者,其功德之在日本,视西乡辈又何多让也。乃我国今日之志士,一若非言政治问题,不足云爱国,非投军人社会,不足称伟人。既乃不可藉手,则曰社会不我庸也,而因以自放。若此者比比然也。其能力所以难进步者又一也。

    要而论之,立国之要素多端,缺一焉则国家无以自存。如人体然,分子弱斯全体弱,分子强斯全体强,官支、藏府、血脉,各自荣养,各自发达,而健全之卫生乃可期。今者中国之人格,譬诸犹初搏土也,我辈居其中为重要之一分子者,不务充其官能之所职以自效,而日冀全体之助长,其安能致哉?其安能致哉!吾所谓以分业为能力之大原者此也。

    二曰互相协助。

    协助有积极、消极两义。积极的协助,以相扶掖为用;消极的协助,以不相妨碍为界。明乎此义,则虽盈天下皆吾友焉可也。耗矣哀哉!吾国人之以排挤轧轹为天性也。昔在晚明,所谓士君子者,先意气而后国家,讧哄未已,而敌骑渡河,读史者至今茹痛焉。还观夫今日之志士,抑何其复相类也。他勿具论,即如政治问题,所谓立宪、革命两主义之交哄,吾壹不知其恶感情之何自而生也。其伪托口头禅以自营北私者微论矣。即其根于血性,真勤勤焉尽瘁于此两主义者,其相仇之迹,且日接而日厉也。推其相仇之故,殆有两因:其一则谓彼主义成功,而我主义将归消灭也。其二则谓彼主义光大,而我主义不能进行也。

    吾以为由前之说诚哉然也,中国他日而亡国则已耳,苟不亡者,则结局于此两主义必取一焉,而其他之一,亦必归劣败之数,此所谓消灭者也。虽然,若因此而相仇也,则试问持一主义者,为欲保存我国耶,抑欲保存我主义耶?如欲保存我主义者,苟其主义不适于国而不足以救国之亡,则国亡而主义亦安丽也。如欲保存我国者,则此国当由何主义以获救,今方属未定之问题。我而自信甲主义可以救此国也,我从而亹亹焉,固不必轻弃以徇人。彼而自信乙主义可以救此国也,彼从而亹亹焉,又何必其轻弃以徇我。若夫机会之既熟,适不适之形成,我与彼必有一焉劣而败者,固也。而我与彼又必有一焉优而胜者,但使有一优胜,则吾国既已缘此而获存,国存,则我主义虽或消灭,而于吾保国之目的不已达乎!乃必于始焉而相仇何为者?由后之说,其意盖谓苟吾主义而诚不适,则消灭固无所憾,顾吾今者实信吾主义之最适而无他主义焉可以媲也。而吾主义之所以不发达则由有他主义焉,持异论于其间,以淆天下之视听也。

    吾爱吾国,故不得不爱吾主义,其有不利于吾主义者,吾得行吾主义之自卫权以敌视之,此其说似也。虽然,惜其于利不利之界说,有所未莹也,天下事固有极相反而适相成者。若君主专制与共和革命,两极端也,而共和革命,每成就于君主专制极点之时,专制者种种积威,种种阴谋,皆不啻为革命者作预备之资料,此泰西史上所习闻也。而况乎立宪、革命之争,乃与此异(立宪、革命本不能为对待之名词。立宪者,虽君统依然,已不得不谓之革命;革命者,虽绝君统,然结局亦不过求立宪。故以对举实论理学所不许也,今云云者,从普通称谓耳)。其事本非相反,其效乃真相成。我而诚欲革命也,当思英国1646年何以能革命,非藉伦敦之国会军乎?美国1775年何以能革命,非藉费城之十三州同盟会乎?法国1791年何以能革命,非藉巴黎之国民议会乎?

    夫使所立之宪而能副国民之愿望也,则吾复何求!吾之革命主义,直抛弃焉可耳(或持极端之排满主义,谓今之皇室,虽使其宪政之完备,能如英如日然,以民族之恶感情,终不认之,宁以无秩序之汉而亡,不以有能力之满而存。此自是意气之言,真爱国真言革命者必所不取)。使其不能也,则经此一度之立宪,而民间之表同情于革命者,将益如传染病,弥漫而不可制,可断言也。何也?向上之心,人性所同。譬诸处暗室者,终身未睹天日,谓世界除黑暗外,更无他物,则亦安焉。旁观者语以光华纠缦之象,虽舌敝不能生其歆也,一旦穿壁为辟户牖焉,间日为导出游焉,则光明线日萦其脑识,复囚梏之,安能受也?故朝廷一纸伪改革之诏书,以视民党数十万言之著书,数十百次之演说,其效力往往过之。他勿具论,即今日持最极端之革命论者,试抚心自问,吾数年前之思想何如?

    今日何以能有此?则辛丑回銮以后所谓变科举、开学堂、奖游学诸伪改革事业,其间接以助我发达者,岂浅鲜也!比例以推,知立宪主义进一步,则革命主义必进一步,我而真信革命论之可以救国也,则正宜日夕祷祀,蕲立宪论之发达,以为我助力。而其不得不相仇之理由,果何在也?我而诚欲立宪也,当思日本之宪法,非以革命论极盛时始成立乎?意大利之宪法,非以革命论极盛时始成立乎?其他诸有宪法之国,岂有一焉不收功于革命前、革命后者?故夫宪法者,上下交让之结果也。交让必先以交争,譬诸两交战国,其究必出于和,顾未有不能战而能和者,不战之和,屈服而已。即战后之和,其两造从和约上所得之利益,又必视其战斗力之强弱以为冲。宪法如和约然,民间对于政府而欲申其愿望者,必其战斗力可以使政府屈服者也。

    战斗力能使人屈服者,则战可也,无战亦可也。今文明国家不惮战,而莫不修战备。革命者,战备也,轻言革命,譬犹黩武,黩武非计也;以主立宪故而仇革命,譬犹弛兵,弛兵尤非计也。抑曾思数年来政府所以屡有伪改革之举者,其动机果何自乎?岂不以民碞可畏,姑为一二以塞其望也。惜也,人民之战斗力,曾不足以生政府之严惮也,苟能之,则如十年前俄人之迫还辽东,不战而屈日本焉可也。比例以推,知革命主义进一步,则立宪主义必进一步。我而真信立宪论之可以救国也,则正宜日夕祷祀,蕲革命论之发达,以为我助力。而其不得不相仇之理由,果又何在也?

    吾之为此言,非谓欲使言立宪者舍己之所信以从革命,或使言革命者舍己之所信以从主宪也,更非为模棱之言,与彼两主义作调人也。吾见夫天地甚大,前途甚宽,实有容此两主义并行不悖之余地,各发表其所研究,各预备其所实行,不相菲薄不相师,而岂必为冷嘲热骂以快意,为阴谋倾轧以求胜也!彼诸文明国之有政党也,各持主义,莫肯相下,顾未有妒他党之与己并立而汲汲摧灭之者。不宁惟是,平居抗争,寸黍不让,一旦有敌国外患,则相与提携,而党界悉置度外矣。何也?内竞者其对外之力必不能强,使无公敌临于其前,则内其党而外他党焉可也。苟有公敌,而甲、乙两党犹自相外,则敌之利耳。而甲、乙究皆何利焉?

    今日之中国,宜合全国上下以对列强者也。藉曰未能,则亦宜合全国民以对政府。立宪、革命两者,其所遵之手段虽异,要其反对于现政府则一而已。政府方以千钧之力相临,而所谓立宪者、革命者,皆如方抽之萌孽,势之强弱,与彼公敌固相万也。庄生不云乎,“鱼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旦旦而呴焉,昔昔而濡焉,犹惧不蔇,而乃互以摧残狼藉为事,相胜岂不甚易,独敌我者则晏然以卧,窃窃焉以笑耳。吾实见夫数年来民党能力之所以不进,其被压抑于政府者不过十之一,其被摧夷于异党者乃十之九也,是真可为长恸者也。一言蔽之,则亦未明消极的协助之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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