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卷一

首页书架加入书签返回目录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何不痛痛快快地玩它十天。”卢之椿听了很是茫然,不明白什么意思,只看到这艘船非常华美,兰桨桂楫,惊愕极了。进入舱中,有多个歌女在左右跪在地上迎接,一个个齿白目秀,衣着鲜丽。卢之椿回头问白云叟道:“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白云叟回答说:“是家中的婢女。”坐下之后,摆上丰盛的酒席,美味佳肴,琳琅满目。船慢慢地向湖中驶去,他们一边观赏,一边饮酒。又有四五名百里挑一的美女,自帘内走出来,都是穿着羽毛饰成的舞衣,挂着珠光闪烁的耳环,面容姣好,年轻可爱。女子为二人斟酒,卢之椿见了越发猜不出她们的来历,开口询问,白云叟答道:“是家中的女伎。”卢之椿笑道:“你在我的官衙中谋生,生活似乎并不宽裕,从来没有听说过家中厮养婢女。今天忽然女婢环绕,佳丽满目,难免让人感到奇怪。”白云叟听了后,微带讥讽地说:“你也太小看穷书生了,难道没听说过死灰可以复燃?日前我遇到家在本地的一位好朋友,把这些全都送了给我。我不敢一人独占,便邀请你来共同享受。你为什么要怀疑我呢?”卢之椿无话可说。

    酒过数巡,船已经行驶到了湖心亭,二人便上岸游览欣赏。亭中早已铺设了锦垫,卢之椿与白云叟席地而坐,觥筹交错,女伎们轮番献上歌舞。这时远眺湖中,游艇如蚁,在苏堤下漂荡;四周的游人,或听莺,或观鱼,或凭栏怀古,或即景吟诗,丝竹声,吟诵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岸边湖上也隐隐传来管弦之声,柳烟迷茫,时见舞裙歌扇在其中忽隐忽现。远处南北双举更是气象万千,和西子湖交相辉映,山光水态,变化莫测,真是人间难有的胜景。卢之椿到了此时,公事的牵挂,心中的忧虑,全都忘得干干净净,只知与白云叟举杯畅饮。坐了很久,自云叟又邀卢之椿去拜谒岳庙,攀登南屏山,到林和靖宅、苏小小墓畔寻访胜景。女伎们都跟随着,一路上香气飘散,旁人见了都觉得他们是神仙中人。不久,明月渐渐升起,轻轻洒在湖面,游人们纷纷散去,卢之椿也想回家。白云叟笑道:“说好了玩十天,为什么就想回去呢?”卢说:“职责在身,公务要怎么办?”白云叟说:“他们自己会处理,你我不必担扰。”于是又回到船上,命船家选一风景秀美的地方停泊。就着月光,重新摆设酒筵,举杯畅饮。清歌妙舞,令人目眩神迷,直到喝得酩酊大醉,才在船舱中就寝。第二日凌晨,又换坐小艇,不再携带侍从女伎,专门寻找风景佳丽、人迹稀少的地方去玩,没有不去游玩的地方。但每到一处,就有人安排饮食,也不知这些人是谁,傍晚回来,仍在大船中歇息住宿。被褥的华美、设备的齐全已经大大超过宫府的内衙。但女婢们并不来侍寝,在他们睡觉时,便不知散到哪里去了。卢之椿悄悄问,白云叟笑而不答。就这样他们整日在西湖游赏,有时坐大船,有时乘小艇,山路骑马,平地坐车,十天下来几乎把西湖游了一个遍。卢之椿也陶醉于山水之中,乐不思返。

    一天晚上他们正喝着酒,时间已经是三更了,白云叟忽对卢之椿说道:“代理的人太劳累了,我们回去吧?”卢之椿说:“城门已关,恐怕回不去。”白云叟说:“再喝三杯,我自有办法的。”于是拿出大杯递给卢之椿,二人相对着尽兴喝酒。卢之椿不禁喝醉了,靠着桌子睡去。等到醒来听得门外梆响,翻身一看,原来自己正躺在官署中书房的床上。这时仆役们进来侍候,扶着卢之椿穿衣,似乎没有任何奇怪之处。当时卢之椿的妻儿都还在原来的官署,不在杭州,他心中虽然纳闷疑惑,却也没有人可以言说。正在洗漱时,有一个小吏奉白云叟的命令拿着一本小册子进来说:“近日内的公事都已简略地写在上面,请你一定牢牢记住,防止应对时出现差错。”卢之椿匆匆地看了一遍,恍然大悟地说:“原来这些天我的身子并没有出游啊!”于是秘密地把这小册子藏好。仍然照常升堂处理政事,一切按照小册子中写的办,丝毫没有失误的地方。后来拜谒上司,会见同僚,人们都称赞他办事干练敏捷。他听了也暗暗觉得好笑。他曾经找机会向白云叟追问其中的缘由,白云叟始终不肯说。后来他们仍不时地出游,三五天不定,虽然时间不如前回长,但同样很快乐。附近山水名胜之地,几乎都玩遍了。

    卢之椿因为这件事太过荒诞奇怪,即使对衙中的亲信也不敢有丝毫的泄露。不久,卢之椿把家眷接来同住,卢之椿仍然不时地出外游玩,一年多以后才悄悄地告诉他的妻子。妻子惊讶地说:“难怪有时侯你竟像一个木头人。你自从担任新的职位后,常常在书斋内睡觉,我曾经暗中去偷偷查看,见你睡得昏昏沉沉,毫无知觉,摇也摇不醒,当时很担心,以为是你公务过度劳累才会这样。但天一亮就起身,办事也与日常没有什么不同。其中缘故,想也想不明白。而且听仆人说,某先生的情况也和你差不多。现在才知道这是施了法术的缘故。不过你最好还是谨慎些,如果去而不返,我可怎么办呢?”卢之椿听了微微一笑,并不放在心上,但事情却渐渐地在府衙中传了开来,人们常常暗暗地窥看推测。于是白云叟便不再邀请卢之椿出游,即使卢之椿提出,他也不同意,只是说:“怕夫人担心。”又隔了两个月,因为政绩卓著,卢之椿被提升为某州知府。这时白云叟提出辞呈,说:“西湖已经有了新的主人,我就不再凭借笔墨谋生了。”卢之椿一再劝他和自己一同前往,他始终不肯,于是便为白云叟在西湖边买了一块地,让他建造房屋住下。过了没有多久,白云叟便不知去向。

    卢之椿到了某州任职,其属下有一个邑丞,精明干练,以前曾患一种奇怪的疾病,往往白天鼾睡,到了深夜才醒过来。醒后说:“我得了病,被真君唤去代人办事,主持钱塘县政务,公事繁杂,很难胜任。明天早晨还须前去。”说罢便闭上眼睛,此时鸡还未叫,就又沉沉睡去,人们都很奇怪。这样地过了十天,病才痊愈。此后竟然时不时地复发,一睡便是几天。幸好时间不算太长。询问其中原因,他便说:“真君嘱咐我不要泄露,讲了就会有祸事。”卢之椿上任后,这一邑丞也来府衙拜谒,见到卢之椿带来的侍从差役,好像都很熟识,还能讲出他们的姓名。卢之椿听说了他的奇事,发现恰好和自己的情形相符合,便单独召他来说道:“你病中所代替的就是我。你的才干实在胜过我许多,我会呈文推荐你,一定不长期委屈你做这样的小官。”他们各自谈了自己的奇遇,仔细打量对方,既惊讶又感慨。后来这个邑丞果然由于卢之椿的推荐升了官,只是他们无法猜出谁是白云叟的替身。

    外史氏说:怀才不遇的人,难以施展他的宏伟抱负;官场中胸有丘壑的人,也难以亲近山光水色。白云叟的这一番调遣安排,可以称得上是两全其美了。我尤其欣赏白云叟能为当幕僚的人扬眉吐气,不至于被那些当官的看成是一辈子穷愁潦倒的书生。否则的话,即使和当官的一起游乐,也要被看作是借了他们的便利,却完全不知这都是依靠了白云叟的力量才办到的。我再三阅读本篇,实在是高兴啊。

    辽东客

    我早已去世的祖父当年在沈阳做官时,曾遇见一个状貌奇伟,谈吐很豪爽的和尚,和一般人认为的出家人很不同。看见他前额以上的肌肤都已经脱落完,头骨也好像缺了一小块,祖父感到十分惊异,便问他这是怎么回事,那和尚也毫不掩饰坦然相告:

    说是在本朝开国天下刚刚平定的时候,国家四处还有少量的亡命之徒,会聚在一起当起了强盗,而这和尚便是他们中的一个大头目。他们一共十几个人,一人为首领,一人次之,这和尚第三,其余的人都听他们三人的指挥。这伙强盗时常埋伏在辽东道,抢劫来往的客商,手段残忍,使很多人都闻风丧胆。一天,来了十几个在海上贩卖珍珠的商户,每个人都带着价值千贯的贵重物品,晚上一起到一家客店投宿。这间客店十分简陋,空空的没有什么东西,只在屋子的角落看见一个破旧的大圆柜,以前是用来贮米的。房子也只有几间而已。珠商们见了这样的情景都没有放在心上。其中有一个相貌清奇,身上总是带着一把剑的人,走过去俯下身细细地观察这大圆柜,不屑地笑着说:“哼,这些老鼠真是不想活了!”众人也不去问他缘由,也不在意,只以为他像战国李斯看见仓中老鼠那样突然有感。快睡觉时,此人忽然说道:“今天晚上有强盗来,你们一定要做好防备。”众人大惊,问其缘由。此人把灯烛打亮,打开房门,然后把大圆柜移开,只见屋角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深不可测的大洞,再把大圆柜侧过来一看,就像杯子没有底,大家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强盗出入的门户。众人十分震惊,商量着换间房睡。此人又说:“换间房难道强盗就不抢劫了吗?大家镇静,别怕,有我在此,就绝不会让你们受到一丁点损失。”接着让众人枕着包裹睡觉,还告知无论听到什么声响都不要大惊小怪,乱了分寸。说完自己搬了张矮凳坐在洞口,握着宝剑,并用帘幕把灯光遮了遮,暗中静静地等候。这时众人早已经被吓得发抖,哪里还能安然入睡,就连衣服也不敢脱,黑暗中众人只能看见宝剑射出的闪烁光芒,使人更加的毛骨悚然,不敢靠近。确实这把宝剑是一件利器。

    原来,客店主人和和尚等一伙强盗早已内外勾结。只要有旅客投宿,就前去报告,强盗之后便会闻讯赶来,等待旅客睡下后,便放肆抢劫。由于客店后面较低的地势,强盗便事先修筑了一道深丈余的土堑,堑下有一个大洞,一头大开,堑中还有土阶梯,通向隧道,便于抢劫。当夜,强盗们闻讯都来到土堑中,然后钻进隧道。那个首领认为事情会很容易,便毅然走在最前面。差不多快钻出洞口时,后面的人只听咔嚓的一声像衣服被撕裂的声音,只见首领的身体便坠了下去。后面的强盗一摸,满手鲜血,头已不见了。强盗们大惊,低声喝道:“赶紧!赶紧!”众人一片慌乱。按照强盗的规矩,大头领死了,二头领要跟着上,他义不容辞,稍犹豫一下便从隧道中攀了上来,随即身子又坠落,头颅留在室内,死状惨烈。强盗们这时不安静了,人心惶惶。接下来该轮到和尚了。和尚这时也早已经被吓得满脸丧魂落魄,进退两难,不上不行,上了又害怕。眼看前面二人死了,自己还要白白上去送命,心中此时恐惧不安。可又不得已毅然地沿着隧道向前爬,一会儿停一会儿不得已向前爬,过了许久才到达洞口,这时看见有光线射下洞中。和尚便不敢再冒失地往上爬,只得屏息窥视,顿时觉得一股寒气袭过来,毛发都竖了起来,颤抖着想退回去,却又怕被人嘲笑,犹豫了一会儿没办法,便伸出头试试看。才刚刚露出头顶,没有到眉毛,便忽然觉得有像冰雪的东西向脑袋洒来,顿时失去知觉坠了下来。后面的强盗举起火烛一看,只见脑门以前,额头以后,被削去了三寸,但人还没有死,气息还在。这下再也没有人敢上了,慌忙抬起两具尸体和受伤的和尚,溃散而逃。

    和尚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敷了药,半年后才痊癒。想起此事便感慨地说:“我这条命是捡回来的,以后再也不作孽了!”随后把众人遣散,自己也到某寺庙里出家当了和尚。几年后,这和尚偶然与客店主人相逢,追问他那天晚上发生的怪事,才大概了解。客店主人还说:“那两个人头也不知到哪里去了。第二天贩珠商离开后,人头也找不到了,室中也没有留下任何的血迹。只是那剑客看着我笑道:‘昨天晚上你做的好事,以后自会遭到报应。’说完就离开了。我听后很害怕,提心吊胆地过了几个月。幸好到现在也没有出事。从此以后,我也再不敢和你们这样的人勾搭了。”和尚听了客店主人的一番话,也不胜感慨。

    哎!这个贩珠客或许是以商人的身份隐居于世的剑仙之流的侠士吧。这和尚遇到我祖父时,已经六十岁了,这还是他壮年时候的事。等到我祖父任满回到京城时,辽东一带的百姓已经安居乐业,几乎夜不闭户,各商行旅也无所担忧,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了。

    外史氏说:假若强盗都死在隧道之内,这件奇事一定不会被后人所知道。这或许是剑仙故意留着这个活口的吧,不然的话,前面两个人连头都一起被砍下,可到第三人为什么只是被削去顶门呢?第三人最后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如果不是借着这一剑之力,斩除贪念与痴心,又怎能会有这样的结果呢?因此剑仙这样做可说是杀其来示威,留剩下的一人来告诫众人,其中的意味是十分深长的。此外过去人们还曾传说,有一位妇人夜里孤身夜织,有个小偷在墙上挖了个洞要钻进来。妇人听到声响后,看见小偷已经仰卧在壁洞中,光着头正准备向前钻挤。妇人见状笑说:“你想睡吗,没枕头可不行。”说着便拿一块纺砖垫在他的头下。小偷的头被卡住,进退不得,只能直直地卧在墙洞口。天明以后,妇人便唤邻居一起将小偷绑送到官府。噫,这妇人的机智是否也与贩珠客一样了呢!

    弱翠

    固安县有一个文才颇佳的王立猷,但几次乡试都发挥不好只考中副榜,虽说三十而立,但却仍不得志,平日在家中王立猷总是为此闷闷不乐。庚午年王立猷又再次参加乡试,可是因为母亲生病,考完了便立即启程回家了,没有时间等待发榜。回到家中时,母亲已经好了一点点,王立猷一边煎汤伺候着,一边挂念考场之事,便取出自己头场考的三篇文章念诵,读得津津有味,陶醉于此,不禁感叹道:“像这样的好文章,就是丢在地上都会发出金石般的响声,主考官难道就欣赏不来吗?”话还没有说完,只听见墙角间有“嘻嘻”的声音,好像有人在偷笑。王立猷听后怀疑是窃贼,胆战心惊,但笑声娇细柔弱,似乎是女子的声音。他赶紧走过去一看究竟,只见一个十六七岁姿色貌美的女郎,眉目如画,穿着鲜艳华丽的服饰,手里拿着二枝菊花,轻飘飘地离去,瞬间便不见踪影。王立猷吓得不知所措,以为遇见了妖怪,不敢再往下读了,赶忙睡下了。

    又过了两天,离发榜的日子越来越近,王立猷的兴趣又来了,把自己关在书房中,在灯下打开自己写的文章进行吟诵,声调抑扬顿挫,念个没完。忽然间上次那个女郎又出现了,手掩着嘴轻笑,径直走到书桌前,伸出纤纤玉手故意掩住他的文卷说:“像你这样的文章只能拿来遮盖酱罐,而你却絮絮叨叨地念个没完,打扰得人睡不安宁!”王立猷听后心中又惊又怒,但看见女郎在灯光映照下,容颜如玉,秀发如云,十分明艳。心中虽然有些害怕,但是今日竟被一女子嗤笑,让平时一贯以名流自负的王立猷感到难堪,于是气愤地站起身,说道:“你这女子也懂得文章吗?恐怕用来遮盖酱罐的文章还不如我。”女郎微笑说道:“照我看来,这二者差不多。”王立猷听了之后更加生气,竟拉着女郎的衣袖让她坐下,说:“你来仔细看看我的文章,看这优美的文辞,如果我不能蟾宫折桂,那一定是嫦娥瞎了眼睛!”女郎不急不慢安然坐下,仍然笑道:“嫦娥不瞎,而是你的心瞎啊。”之后拿起桌上的红笔开始批阅王立猷的文章。女子神情专注,眼不眨,手不停,一会儿勾一会儿勒,不一会儿三篇文章都评改完毕,最后还写上八个字:“桂枝半折,掇取为幸。”王立猷在一旁看着,目瞪口呆,急忙取过细细察看,辨章引句,研析文脉,都恰到好处,切中要害。于是不得不心悦诚服,询问她的姓名。女郎笑道:“你应当拿着见面礼来拜我为师,怎么要迫不及待问人家姓名呢?”王立猷言辞恳切,再三请问,女郎才说:“姓成,小名弱翠。家住附近。”接着两人又谈论起古今的文章,都能一一评论出其中的妙处与不足。王立猷听后更加对女子钦佩,便请她以她手中的菊花为题作诗二首。弱翠提笔疾书,立刻就写成一首律诗:“采菊东篱学隐沦,指尖犹带露华新。奇擎掌上鸦黄淡,笑数风前凤嘴匀。摘去秋光寒翠袖,分来佳色艳罗巾。不因把玩香盈手,错认金钗欲赠人。”王立猷拿过来反覆吟诵,不禁大赞道:“文辞清新秀艳,恐怕连《香奁集》都比不上。”弱翠又打趣道:“这首诗和你的文章差不多,没想到竟然能获得你的赞赏。”王立猷听了十分惭愧,想留她住下一起探讨,弱翠推托道:“我和你两个还是做个文字之交吧。如果不小心再有进一步的关系,你家床头若已经另有他人,恐怕保证醋娘子要发脾气呢?”说罢就离开了,一晃眼便不见了。从此王立猷对女子日夜所思,每天晚上都独自一人在书房中等候,但却再也未见女子的倩影。

    几天后全县的人都在传说某州的某人高中,某县某人高中,而固安县只有一人中副榜。王立猷一打听,正是自己,更加对弱翠的先见之明五体投地。晚上,他高兴地在书房中备下酒宴,遣退侍从,独自对外祝道:“恭候翠娘子的光临。话刚说完,便听见身后有吃吃的笑声,回头一看,弱翠早已经在室内。于是慌忙请她坐下,感谢道:“你卓见高识,你可真不愧是我的老师。”弱翠说:“只是我侥幸言中,哪里谈得上先见之明!”于是二人并肩入座,喝酒谈笑。渐渐地弱翠也不再拘束,两人一直谈到深夜还有聊不完的话题,似乎也并无去意。王立猷趁机拉住她一起睡,床上欢爱之时女子十分羞涩,原来她还是处女。弱翠不禁感叹道:“原来只打算和你做个好朋友,没想到竟成了夫妻。笔墨文字中也有陷阱,女人真不能多管闲事的呀!”天色发白,弱翠起身离去,此后每晚都来,但行迹却很诡异,王立猷虽有疑惑但并未说出,家中人对此也毫无察觉。

    一天弱翠对王立猷说:“我家离这里只有数步之远,而你一直没有去拜见我父亲,这好像不太礼貌。”王立猷说:“是啊。”随即便要弱翠带着自己一起去,弱翠说:“明天早晨你对家里人就说去出门访友了,然后向东走直到走出村子,之后我来给你引路,这样就行了。”王立猷答应了。第二天一早,穿着整齐的衣服,赶往村外,果然见弱翠已在田野中等候。看见王立猷,问道:“来了吗?”王立猷答道:“来了。”赶紧奔过去。只见弱翠从袖筒里取出一方红巾,遮住王的视线,笑道:“别担心,请你放心跟着我前行。”于是王立猷迈步向前,好像感觉踏在破旧的棉絮上,软软的使不出任何力气,心中很是害怕,可也只得勉强地跟着走。一会儿听到弱翠说:“到了。”帮王立猷揭开面上的红巾,王立猷看见竹篱茅屋,景物清新雅致。一位老翁早已扶杖在门外等候,一见王立猷来,便双手一拱道:“远来辛苦了!”弱翠指着老翁告诉王立猷说:“这就是我爹。”王立猷见他眉发花白,面容清奇,神情矫健,便立刻迎上前去,以子婿之礼相见。老翁请王立猷进屋,只见虽是数间草屋,却都纤尘不染,一点也没有人间世俗的氛围。寒暄完,立即有一名不束头发的小女孩端上茶来,味道甘冽清香。喝完茶,老翁便向王立猷称谢道:“小女年幼就丧母,闺中很是孤寂,听说了你们俩的事情,现在我就将她托付给你,对你我心中充满歉意!”王立猷听了连忙谦逊地道谢。这时弱翠入内室亲自做饭,不一会儿,桌上就摆满了新鲜的菜和水果。王立猷倒满酒为老翁祝寿,老翁也举酒回礼答谢。

    二人互相敬酒完,老翁便对小女孩说:“请你姐姐出来吧,王郎不是外人。”说完弱翠就含笑走出来,紧挨着王立猷坐下,一起喝酒。席间老翁问及王立猷乡试中的文章,王立猷害怕被弱翠讥笑,便想说又不敢说。弱翠看此在旁笑道:“爹还是别问了,文章再好也只中了个副榜。”老翁生气地瞪了她一眼,说:“你怎么一点规矩也没有如此对待夫君!”弱翠这才闭住了嘴。大家喝到酒意渐浓,老翁随即指着庭中的芭蕉让王立猷赋诗。王立猷酒后兴致更浓,忘却了身旁正坐着一位女才子,便随口吟道:“清阴如柳碧如苔。”弱翠听后不禁皱眉说:“用词也太俗,比拟不恰当。”王立猷不加理会,又吟道:“伴尽纱窗器色栽。”弱翠掩口笑道:“你这前一句太实,好比沟中的泥;后一句又太空,似水面抛石。”王立猷听后知道是在讥笑他没有能做到切题点化,写得似通非通,十分惭愧,便不再吟。老翁仍催他作下去,王立猷见推辞不掉,才接着吟道:“剪剪春衣秋雨里。”一时间还没有想出结句,弱翠却抢着说:“我已替你想出来了。”随即吟道:“绿毛狮子到阶来。”说罢哈哈大笑起来,老翁也不觉笑了起来。这时王立猷却忍不住了,气愤地站了起来,大声说道:“你这根本是瞧不起我,没有把我当丈夫,那我还坐在这里干什么!”老翁见状赶紧致歉,王立猷听不进去,一拂衣裳,怒冲冲地直跑出了门外。只见四周青山围绕,没有一个人影,根本找不到前来的路。

    正踌躇不知向何处去,只见一个骑着匹赤栗色的小牛犊的牧童,悠闲地吹着笛子过来。王立猷赶紧迎上去问路。小儿说:“这不是我家的新夫婿吗?出了什么事,让你这样着急?”王立猷便气愤地讲述事情的缘由,小儿说:“让你回家也不难,坐到我的牛背上就可以回去了。”王此时没有其他办法,只得听从。小儿叫王立猷把眼睛闭上,像来时一样。顿时感觉仿佛在云雾中穿梭,不一会儿睁眼一看就到家了。王立猷张开眼睛四处张望,似乎还未回神,看到熟悉的村前,便下了牛背。小儿要告辞离开,王立猷立刻拉住他,问刚才所行的路程。小儿说道:“你刚才所在的地方是四川的峨眉山。”说着便把一包川连送给王立猷,顿时人与牛便不见了踪影。王立猷十分惊异,回家之后对谁都不讲这段奇异的经历,心中暗暗发愤道:“大丈夫不能出人头地,就连平民之妇都要羞辱于我,更不用说仙人了。”于是更加地刻苦学习,闭门攻读,不出一年,果然学业大增,再取出自己以前认为写得好的文章,仔细品读,连自己也不禁失笑道:“我现在自己看这些文章,也觉得只不过是空有其表罢了!”于是更加发奋,同时也更思念弱翠,可始终没有再见到弱翠的身影。

    壬申年,王立猷乡试中举,第二年会试又接连高中,被安排在京城供职。一天在旅舍中正感到寂寞无聊,忽然看见弱翠掀帘走入。王立猷立刻惊喜地站起来迎接她。只见弱翠神色庄重地行礼致歉道:“我过去倚仗你对我的喜爱,讲话太过于随便,所以惹你生气,之后又害得你在深山中迷路,差一点回不了家。我也一直在家中反省,没有脸面前来见你。现在听说你乡试、会试接连高中,实在很为你高兴,因此不顾羞惭,向你恭喜。今日一见之后,我便回家,再没有脸面和你白头偕老了。”说罢便要走。王立猷笑着拉住她倾诉道:“你不要这样子,你看不到我为你朝思暮想,谁还有时间计较那些陈年旧事?”弱翠于是笑道:“说朝思暮想,那是真的;但说不计较,可不一定。否则你怎么会发奋学习高中呢?”王立猷感到奇怪,问她怎么知道,弱翠说:“其实这些日子我天天都在你的身边陪伴,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于是靠着王立猷坐下,回忆道:“那天爹爹很生气,怪我羞辱你,把我也赶出家门。我摇身一变,化作一个放牛娃,把红巾变为一头牛,送你回家。之后我孤身一人没有地方住,只得在书房陪你,却不敢露出行迹。我一天也不曾离开过你!”王立猷听了不信,弱翠便细述别后的事情,每天读什么书,某日作什么文,都正好对上。这下王立猷才深信不疑,说道:“如果不是你过去哂笑我,我也不会如此努力。我能够有今天的成就,多亏你的激励。汉代就有乐羊子妻为了激励大夫坚持求学,持刀断布的故事。你和她可以相比了。”弱翠听了连说不敢当。当夜,他们久别胜新婚,又和以前一样情意绵绵。弱翠立即吟诗一首庆贺王立猷。诗云:“一声胪唱展娥眉,忘却临歧双泪垂。今日与君重举案,御香好向鬓边吹。”第二天,他们便迁居到别处,向外假称弱翠为新娶的妾。于是弱翠便在白日现身,人们见了也没有感到任何奇怪之处。后来王立猷凭借二甲进士被选为京官,便把妻小从家乡接到京城来。不久其妻病殁,便以弱翠为继室,生育了一子二女。又过了几年,弱翠因为思念父亲,要回家探望,离开后却再也没有回来。

    外史氏说:过去仙人中姓成的只有智琼,弱翠应该是狐仙。弱翠言谈风趣,很有东方朔的口才,能在谐谑谈笑中,辅助她的丈夫青云得志,一般多嘴的妇人怎么能拿来与她相比!从他父亲的住所就可看出,她的父亲也是风雅之士。或许这是他们父女二人共同商量好用计激励王郎,使他发愤努力最终成就了一番事业吧。因此与其说把她看作狐狸,不如当作真仙更好。

    考勘司

    多公是刑部官员,手下掌管着好几个部门的事务。他的审案水平快速且准确,在本朝的大臣中,说他第一无人反对。有一年,审判了一件大案,审毕行刑之后,他回家歇息。在夜半时分,听到有咚咚的敲门声,以为是官署中的差役有事,正要询问,只见家中仆人拿着一封信匆忙进来。多公看信后,立即起身,让仆人伺候穿戴好衣服,随即骑马而出,像有什么急事处理。有一隶役在前面负责引路,马跑得很快,但不向西而朝东。多公对此感到十分奇怪,因为自己的住宅在京城的东面,平时都是西行到刑部,现在方向却朝东,然而马行速度太快,没时间多想。很快就到达一座城门前,只见城楼高高矗立,女墙巍峨,正是城东的齐化门。多公对此更是感到惊讶,暗想半夜城门还锁着,马总不能飞过去吧。等行到城门洞口,锁钥依然锁着,但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在隶役的指引下,马却从门缝间昂然穿出,好像一点障碍也没有。多公更觉奇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出城后又行了一里多路,直到行至一座金碧辉煌,有些像东岳王庙的大官邸时,隶役说:“到了!”于是多公下马,仍跟着隶役的指引,进门后向南走到一处院宅,好像刑部下的一个分支。隶役请多公在院外稍候,自己则转身入内禀报,随后有人出来相请。多公跟着进去,刚走到正堂外,就有十多个人走下阶来迎接。细看,这些人的衣服冠带的样式与自己相近,话语也十分谦虚有礼,可是多公却一个也不相识。众人热情地请多公进入正厅,谦逊地让他坐客席,多公推托不了,就顺势坐下。抬头只见大堂正中的匾,写着“考勘司”三字,白地朱文,多公也不知道来到了一个什么官署。众人依次坐下,侍从献上甘美的香茗。喝了茶,多公便聊天询问众人的官职,和自己来这的事由。东边首座有一位官阶与多公相仿的官员,回答说:“不瞒你说,你是人世的官,而我们是阴间的官,在幽冥中与你多年同僚。平日审阅案卷,你断事的才干让我们都很佩服。近来有一件死刑案子,我等有些疑虑,所以特请你到这里来。还望你不要惊怪。”多公听后十分害怕,疑惑自己是否已经死了,赶紧站起来请求各位放自己回生。众人安抚他的情绪,请他坐下,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你的阳寿还长着呢!”随即让小吏把卷宗呈上,原来就是自己刚刚审判的那件案子。事情发生在一个做官的人家。他的妾与仆人私通,被主人发现,之后命人将仆人痛打了一顿,但没有立刻辞退他。当天晚上,仆人深受其辱为报仇便拿刀将主人夫妇杀死了。调查事情的缘由,查到当晚给仆人开门的是一十二岁的丫鬟,事情明朗,多公判妾与仆人凌迟处死之刑,小丫鬟也因同谋被处死刑。丫鬟死后,身觉冤枉就到东岳大帝处控告,东岳大帝特命令考勘司复审,所以才请多公到此。多公看完案件,微笑道:“上天虽然好生,有宽容博大的同情心,但是以下弑上实在是人神共忌的大罪。丫鬟被判处死刑,或许比较严厉,但和《春秋》所记载的事例来参考,这并不算太过分。”于是又把自己所写的判词重新朗读一遍:“如果不开门,主人就不会被杀死,开门无罪怎么让人信服?从小就不安好心,长大了岂不更加恶毒,怎么能因为年幼就不严加治罪了呢?”还没有念完,众人便都点头道:“其罪确实确凿。我等虽然没有如此明确的认识,但也都知道,小丫鬟并非是无辜的。虽然已让她重新转世投胎。但案子一直未结,所以特此麻烦你前来做证。现在听了你的判词,更加觉得判决有理,让人没办法辩驳。”说完,多公起身向各位致谢,然后准备告辞。众人也不挽留,只是说:“这里也有你的一席之地,回去后你应更加谨慎判案。多公点头应允,随后走出大厅,众人要出外相送,多公推辞不让。

    多公一出考勘司,就看见隶役正牵着马在外等候,于是沿着原路一起返回,经过齐化门,仍然从门缝中穿过。五更过了才抵达住宅。这时马忽然要拉屎,即遗屎尿于地。多公下马进入屋内,忽然惊醒,原来只是一场梦而已。赶紧召唤仆人向门外查看,只见长街幽静深远,马的尿迹依然可见,马粪上还冒着热气。再看马厩中的马,身上还有着一层细微的汗珠。多公听过仆役的话后对梦中的经历更加的惊叹不已。

    外史氏说:世界上最难当的官应该就是审判官了!一个丫鬟死了,鬼神都要留心查询,更不要说比丫鬟重要的人物了!即使多公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审判官,在审理各种案子时十分慎重,可还是免不了被考查一番。至于那些审案时随心所欲、徇私枉法的官吏,即使能从考勘司中安然走出,能像多公那样受到礼遇,返魂回生的能有多少呢?这些人不应该为此而感到害怕,有所警惕吗?

    杜一鸣

    陕西有一个巨商杜某,生了个儿子,从小就是哑巴,所以给他起名叫“一鸣”,寓意长大后“一鸣惊人”的意思,希望他将来能有惊人的成就。长大后,除了不能说话,十分聪明伶俐。杜某特重金请来老师,教他读书。一鸣读书很用心,神情专注,学过第二天就能正确无误地进行默写。老师对他的聪明也拍手叫奇。不久一鸣便学会了写诗,且辞藻优美非常有大家的风范,超脱常人的俗套。曾经作《粉蝶》一诗:“聊将春色作天涯,宿尽园林几树花。不愧吟香浑似我,却疑春里度年华。”写完后,人们都相互传诵称赞。父母见儿子的才华受到称赞很高兴并要为他说亲,可一鸣却不愿意,在纸上写道:“儿不成材。因自幼生了哑病,说不出话,有哪个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我这样的人呢?即使有人勉强答应,他的女儿也未必能让我满意,这样岂不是误了我的终身。希望父母能耐心地等待,让我自己去寻觅良缘。或许将来有一天,我就能够让自己的心愿实现。”杜氏夫妇只有这样一个儿子,不忍心逼迫他,也就勉强答应,不再派人外出说媒。

    第二年,一鸣十七岁,其父将要到外省去经商,一鸣在纸上写道:“既然父亲说儿功名无望,读了无用的书不如让我跟随你外出,还能增长一下见识。即使将来不能做官,也还可以经商,继承你的事业,总比待在家中要好。”说到其父的心里了,对他的志向十分赞许,于是就替他整理行装,让他从行。一鸣对于即将踏上的旅途很是兴奋。只要经过的名山大川,他大多都要写诗题咏。其中最为让人熟知的是《函谷关》:“雄镇固金汤,眈眈视六王。地吞百越尽,祚翦二周长。雉堞存余烈,丸泥少异方。青牛背上客,长笑过咸阳。”他以笔代舌写了许多诗,人们都不知道一鸣其实是个哑巴。

    其父将启程到汉口,在船行到淮上时,突然遇上大风,船也因此差一点被吹翻掉。一鸣初次乘船,并不懂得波涛的凶险,见大风刚刚平息,就独自走上船头,去观望扬州的美景。谁知大风又至,瞬间波浪滔天,帆樯起伏,一鸣此时回返不成,站立不住,瞬间就被江水埋没。当时人们都在舱内,并没有注意一鸣的踪迹。而一鸣又不能喊叫,顺流漂下,消失于百里外。等到风势过后,其父没看见儿子的踪迹,便四处寻找,终没找到,不得不接受他已葬身鱼腹之中的事实,哀伤不已。望着无边无际的长江,茫然不知所措,无处搜寻,只得设祭招魂,痛哭返回,再也不提去汉口经商的事了。

    再说一鸣掉入茫茫大江之中,周围只见汪洋一片,害怕不已,也觉得自己再无生还的可能。猛灌了几口江水,很快便沉入水底。水下死鬼纷纷围绕而来,欢呼道:“终于来了个替死鬼!”争抢着要抓住一鸣替死回生。这时有一穿着竹冠布衣的道士,手中拿了根木杖,快步赶来,仔细看了一鸣一会儿,惊呼道:“这是位哑进士,你们想干什么?!”喝散群鬼,握住一鸣的手腕,分水而行。所到之处,江水纷纷避退,侧立如墙。登上江岸,道士用木杖指示一鸣说:“从这向西行,你就会到一个佳境。”又从袋中掏出一卷书递过,嘱咐道:“这是《素女养生要方》,并不是教你淫乱,而是给你保护自己的身体,你一定要谨慎应用。”说罢突然不见。一鸣刚刚经历奇险,神志还没有完全恢复,只是点头听着,想问,却也说不出话语,只用心记牢。过了一会儿,心神稍微安定,这才展开书来看,见书背上题有一首五言绝句:“百卉原无主,孤禽宁有声。三春虽寂寂,遇贵自长鸣。”一鸣看后觉得这是一首暗示自己即将有好运的诗,便宝贝似的珍惜地拿着。好在当时正是大热的天气,即使他的衣履都已被水湿透,也不觉得太难受。依照道士的指引,沿着河向西走去。

    走了大约还不到一里,看见有一幢气势十分壮丽的大宅院。一鸣平时很少在外走路,刚走到院墙边,便感觉气喘吁吁,于是靠着一棵大树休息。举目四望,发现自己正对坐处的一段院墙已倒塌下来,估计是连日下雨的缘由,还没来得及整修。朝院内窥望,只见到处都是青苔,没有任何花木,好像是一座废弃的菜园。一鸣年轻鲁莽,觉得在里面晒衣服不错,便跌跌撞撞站起来,翻过倒塌支架走了进去。里面寂静无人,有一座顶上覆盖茅草的亭子在院内,四周都种着新鲜的瓜果蔬菜。前边又看见另有一座高墙,翠竹遮掩,柳树垂拂,大概应是园中主人游赏观览的地方。一鸣查看了许久见没人,便把湿衣服都脱了下来,放在太阳下晒,打算等晒干衣服后再上路。经历落水受惊,此刻早已疲惫不堪,连坐着都感到吃力,便不顾赤身露体地睡在亭下。倦极思眠,很快便睡熟了。

    一会儿,从梦中醒来,只听得一群女子喧笑打闹的声音,一鸣睁开眼,只见面前正站着一位年轻的美女,身上穿着轻柔的丝衫随风飘动,腰间一袭白纱制成的长裙,手中还拿着一柄团扇,半掩芳容。还有几个愤怒的丫鬟在一旁呵斥自己:“哪里来的莽撞男子,竟敢这样大胆,赤身躺在人家的庭院里!”一鸣无法说话,只得以手比画。众婢女笑道:“原来是个哑巴!”这时美人的目光扫过他的下体,好像很是满意,靠近丫鬟耳边轻轻讲了几句话,丫鬟们顿时全都笑了起来。只见美人羞愤地转过身,嘴里嘟哝着说:“真是羞人,看了他,我的眼睛都要污染了。”说着慢慢走去。一鸣害怕惹祸,抱起衣服就想逃走,丫鬟们猜着他的用意,赶紧上前拉住他的手臂说:“我家娘子怪你无礼,要禀报主翁处置你,看你怎么逃?”一鸣一时挣脱不了,这时又有一个丫鬟气喘呼呼地奔过来说:“娘子命我们把他拖进去狠狠地打。”众丫鬟全都笑了,推推拉拉地扯着一鸣向里走去。一鸣又羞又怕,只得听凭她们摆布。只见来不及细看已经过好几道门,最后走到一间小屋前,只见珠帘低垂,翠幔高挂,好像是女子的闺房,一鸣此时怕冒昧更不敢进入。丫鬟们硬是推着他走入,见室内没有一人,心里才稍稍放下来。众丫鬟把一鸣带入小屋后,便在外面把门反锁上,笑道:“你就学阮籍吧,以后待在屋里就不用再穿衣了。”说完笑嘻嘻地走了。这时一鸣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仙人所说的佳境。于是也不再害怕,只是静静地在屋里等候。天黑后,丫鬟提着饭盒进来,拿出酒食给一鸣,笑着说:“娘子怕你挨饿,经不起鞭打,特命我们拿这些给你吃。你快吃吧!”一鸣早已安下心来,也没察觉有什么恶意,便坦然地拿起筷子就吃。丫鬟又笑道:“吃得这样香,你不怕里边有毒药?”一鸣不理会她。吃完,丫鬟收拾了碗筷,便自离去。一鸣独自一人赤身裸体地躺着,想到老父亲此时必定为自己伤心难过,暗暗流泪。

    到了三更时分,只在门外听到丫鬟们相互谈论说:“娘子喝了不少酒,回来后一定就要睡下,可先让这个莽汉睡下。随即拉着一鸣走出暗室,转来转去来到另一个房间。房内陈设十分华丽,绣帷锦衾,银烛辉煌,四壁散发出一种椒桂的芳香。众丫鬟簇拥着一鸣上床睡下,羡慕地说道:“你可真是好福气!在这里做新郎,要比在外边亭子里露宿好多了吧!”一鸣睡在又香又软的锦被上,心中不禁漾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又过了一会儿,在一对纱灯的照耀下,那位美人来了。美人一进来便自言自语道:“痴老头子不知羞,偏要缠住我喝酒,差一点坏了我的好事呢。”说着又向丫鬟问道:“裸体郎在哪里?”丫鬟答道:“已经在被子里等候了。”美人这才笑了,打开梳妆盒,取了些银钱分给众丫鬟,然后让她们赶紧退下。关闭房门,脱掉衣服,也赤身裸体上床休息,见床上之人便笑着说:“郎君我来陪你了,你睡了吗?”一鸣听不懂南方话,只觉得此女吹气如兰,肌香流溢,不觉情动。美人又伸出纤纤玉手抚摩其下体说:“想不到郎君相貌文雅,这个却那么雄伟!”说着二人情到深处,相抱而寝。男欢女爱,满屋春色盎然。美人不觉叹道:“如果我一直守着那个老头子,怎么还能享受如此的快乐呢?”于是便为一鸣讲述自己的身世。原来她出生于苏州,是淮商某翁的第三房小妾。此翁没有儿子,便娶了五六个小老姿,而且都是百里挑一的美女。此翁的正妻早已去世,家中事便由诸妾管理。此妾的房间在宅院最后面,便让她管理菜园。因为今天天热想吃瓜,亲自摘取,这才能与一鸣巧遇,于是暗中瞒着其他姬妾,把一鸣藏过,不让其她人知道。

    次日早晨,美人仍把一鸣藏在暗室,一日三餐都安排丫鬟送入。渐渐地,一鸣也和她们都发生了关系,美人知道后对此很生气。丫鬟担心受到责打,便向主翁告发。主翁十分愤怒,提着鞭子闯入美人的住所,到处搜寻,果然找到一鸣,拖出来就要打。一鸣指着嘴巴,作出求饶的样子。主翁这才知道他是一个哑巴,见他面貌清秀,一表人才,忽然转怒为喜,丢下鞭子便走了。美人仍然胆战心惊,猜不透主翁的意图,急得满头是汗,抱着一鸣哭泣道:“是我害了郎君,即使让我死一百次也不能抵罪!”一鸣也胆战心惊地哭着。二人正急得不知怎么办,只见主翁命人来呼唤美人,并嘱咐道:“别把他吓坏了。”美人胆怯地跟着走了,不一会儿又回来,眉目间藏有喜色,拉一鸣坐下,然后行礼,说道:“主翁要请你做件事,你可千万不要推辞!”一鸣作手势询问何事,美人便在他耳旁说起了悄悄话,之后两人都面露喜色。原来主翁见一鸣是个哑巴,可避免风声泄露,便想利用他来为自己生儿子。到这时候一鸣才领悟道士赠他《素女养生要方》的缘由,而且诗中“百卉原无主,孤禽宁有声”两句也已应验。美人又转达主翁的命令,未免得旁人生疑,要他改换女装。一鸣爽快地答应了。美人十分开喜,赶紧命丫鬟向主翁报告说:“事情讲成了。等一会儿,就领着改换女装的他过来拜见。”于是美人便亲自替一鸣挽发髻,搽脂抹粉,梳妆打扮。

    正在改妆,忽然听见帘外有人笑着说:“偷花汉子的事情败露,怎么没有杀了这个荡妇呢?”又说:“一个人独吞不如让大家尝一尝,岂不是更好?”语音清脆娇媚。说着,四个正值妙龄、长袖浓妆、艳丽非凡的女子走了进来,见到一鸣,都不由自主地目光凝注,似乎要燃烧起来。美人请她们坐下,并笑道:“如果不是我,你们恐怕以后都要寂寞憔悴地死去了。活着有什么意义!”众人又笑了起来。一鸣改妆完,美人又为他换上衣服。众人看去,顿觉失色,就是绝代的美女也比不上他,于是更高兴了,簇拥着一同去见主翁。主翁安慰了一番,命丫鬟称他为“六娘子”。于是摆上酒和众姬妾共同欢饮,说道:“有了这么一个好替身,你们就不会再埋怨我老了吧!”说罢大笑,众人也哄笑不已。到了晚上,主翁让诸妾依次与一鸣歇宿,不要因此争吵,说罢笑着离开。诸姬簇拥着一鸣到另一美人的住处,打趣地说:“既然代耕人来了,那就可以下种了!”从此,众人都习以为常,没几天便已轮了一圈。一鸣已经掌握了素女行房之术,所以在床上让美人们都很愉悦。众美人尝过其中的乐趣更是对他亲如骨肉,爱若珍宝,亲切地称他为“哑郎”。众美人抢着为哑郎缝制衣服,抢着调理哑郎的饮食;一个个争妍献媚,就怕惹哑郎不开心;时而清歌,时而妙舞,只为了能让哑郎高兴。而哑郎整日迷恋于百花丛中,对于家乡的思念也不再深了。如今他才真正领悟到自己幼年所作《粉蝶》一诗,竟早已暗示了自己长大后奇特的经历。

    一年之后,在同一天出生了两个男孩,主翁对外宣称是自己的儿子。前来祝贺的人络绎不绝,都在称颂主翁积德,才会有如此的好报。又过了不久,第三个男孩也出生了,人们开始怀疑,其中一定有古怪,不然怎会如此神奇。接着又一女,又一男接连出生,一年之内竟生了五男二女。乡里间议论纷纷,亲戚们也对此十分疑惑,只是因为主翁还活着,没有兴起词讼。

    又过了一年,主翁生病去世,官司便打了起来。明代嘉靖五年,族人告到朝廷派来的某御史处。御史因为议礼事违抗嘉靖皇帝的旨意,被贬至到两淮盐道,而某翁的族人都经商,因此向他提出词讼。御史看了状词了解了缘由后,大笑说:“老翁得子,有一个也就不容易了,怎么会突然这样多呢?”便将诸姬妾传来一一问讯。一鸣也在其中,即使穿着女子的服饰,也终究隐瞒不住男子的事实。于是御史命人将他捆起,正要施刑,一鸣忽发声喊冤道:“我被关了几年,今天才得以重见天日,为什么大人还要给我上刑呢?”诸姬听到他竟发声讲话,全都大惊失色。御史不解地追问缘由,一鸣如实禀告,御史仍不相信,一鸣便详细地讲述了事情的始终。御史听到书背上写的“遇贵长鸣”的话,笑着说:“看来我就是治哑的贵人了!”于是也不再追问下去。鉴于一鸣是个文弱书生,也并非出于本心做出此事,便不对他判罪。只是判令某翁的家产由其族人继承,诸姬母子都判给一鸣。某翁的族人也不敢有异议,一鸣便带着诸姬母子在当地安置。诸姬问他:“你过去不会讲话,今天怎么会突然开口,而且还滔滔不绝,好让人惊吓!”一鸣说:“我自己也不知道,忽然想讲,就讲了出来。”诸姬对此惊异不已。

    御史有个女儿,姿色艳丽而且博学多才,年已长成,还没有议定亲事。曾作咏燕诗道:“非向金闺惜羽毛,双飞只虑近蓬蒿。雪衣笼内终嫌媚,霜爪风前亦惮劳。”写到这里费尽心思地苦思冥想,也接不下去了,于是暗中立誓道:“谁如果能续成此诗,就嫁给谁。”御史便把这首诗给一些读书人看,一个接着一个,来了几十人,可都写不好。后来听说一鸣擅长写诗,便有意地唤他来续写此诗。一鸣看后提起笔,一挥而就:“落月屋梁眠自稳,飞花帘幕舞偏高。香泥衔罢清波静,又逐炉烟傍衮袍。”御史女见后高兴地说:“我的郎君就是他了。”御史也依了女儿的心愿,把一鸣招赘到家中为婿,并且劝他读书,还为他花钱买了生员的身份,接着在江南乡试中举,准备去京城参加会试。会试前先带着诸妻妾子女回家去探望父母。

    当时杜翁夫妇因思念唯一的儿子,终日泪水洗面,抑郁成病,双眼也渐渐失明。一天,守门人突然报道:“公子回来了!”杜翁夫妇不信,反而训斥他。等到一鸣进来,立即拜倒在膝前,二老将他拉近细看,认出是儿子,十分惊喜,又细细询问他落水后的经历,一鸣从头到尾把经历详细地讲了一遍。不久,众妻妾来拜见公婆,二老看到此景更是笑得合不拢口,感叹道:“当日想找一个媳妇都找不到,现在竟突然有了好几个。我儿立志要自寻良缘,果然不错。”此后二老每日以逗孙男、孙女玩乐为乐,视力也逐渐恢复。不久,一鸣安顿了家中老小后,便启程赴京师参加应试,最后竟然高中进士。同乡人知道他过去曾患哑疾,便以“哑黄甲”称呼他。其后一鸣又被选入翰林,于是便把父母和家小都接到京城奉养,一家人生活和美融洽。而诸姬靠御史的力量,也都分得某翁价值数万的家产。杜家日益富裕,直到今天,仍然是陕西一带屈指可数的富家。

    外史氏说:一个人的精神元气会因为多讲话而泄去,而哑巴却能因此保全其精气。至于一鸣为什么会突然开口呢?那是因为他过分沉迷于声色之乐,真元被侵蚀消耗,这时自然不得不讲话了。到后来中了进士,在官场呼风唤雨,他的本来面目就更加的荡然无存!所以人们为杜一鸣高兴,而我却深为他感到可惜。为什么呢?一鸣惊人还不如不鸣呢!

    酒狂

    有一个浙江嘉兴人叫梁生,天生胆子小,可是酒醉后就无所畏惧。平时连和客人交谈都羞涩得像女孩子一样,不敢多说一句,可只要喝多了酒,便拔剑斫地,慷慨悲歌,旁若无人。人们因此便称他为“酒狂”。梁生中年丧偶,打算另娶,一时间还没有合适的对象。一天晚上和朋友一同饮酒,稍有酒意,一人开玩笑地说:“听说某太史有一个如花似玉,姿色美丽的女儿,在十五岁就死了。她的棺材寄放在五圣祠,每当月高风清之时,就会现形。既然你丧妻,为什么不去找她呢?”梁生这时已经半醉,听后立即站起来说:“遵命。”并笑道:“诸位好友好心做媒,我一定不会推辞。那就请你们明天带一壶酒到那里来为我庆祝结婚。”说罢便要动身,朋友们都起哄为他鼓掌,并不把刚才所讲之事放在心上,认为他去五圣祠绝不会出什么问题。

    梁生趁着月光,踉踉跄跄地往五圣祠走去,将近半夜才抵达,因为怕被管理祠庙的人发现,便从旁边的短墙偷偷跨入。他知道棺材停在西侧的廊屋,便直接走了过去,这时只觉得一阵阵阴风吹来,渗入肌骨。这时酒已半醒,胆子也不觉就小了,正犹犹豫豫地想回去。忽然闻到一股浓烈的酒香,引诱着鼻子。循着香味寻去,只见廊下正摆着一瓶好酒。梁生取过就喝,味道十分醇美,不觉地又醉了。醉中突然又想起前事,便一直走到棺材边,用手指敲了敲棺木说道:“我梁生不才,中年丧妻,一直未有所属。听朋友说您时常现形出游,能否让我见一见呢?”说完后,见棺内没有什么反应,梁生又笑道:“原来你已经如枯木死灰,不可能再燃烧。看来我今天是白来了。”回过身准备走,不料双腿无力,竟狠狠地跌了一跤。忽听得棺中传出娇媚的声音:“郎君请稍待,我这就来。”话未说完,就听一声巨响,之后就见自己的身旁已站着一个女子。只见她满脸病容,面色苍白,肌肤削尽,已不成人形。看着紧握着自己的来自女子的一只干瘪手,顿时觉得冷气直侵骨髓。梁生还在醉中,也不很害怕,只是大呼道:“朋友骗我,你和他们说的完全不一样!”挥手催她快快离去。女子面露羞惭,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太让我失望了,你原来是个好色之徒,也浪费了我的一瓶好酒。”说罢,气愤地退去,棺材又发出一阵牛鸣般的响声。梁生也惊出一身冷汗,不用冷水洗脸,酒也醒了,一步一颠,踉踉跄跄地奔出祠堂,回到家后便一病不起。

    第二天一早,朋友们提着酒来探望,问他新婚是否愉快。梁生紧闭双眼,摆摆手苦笑道:“快别说了,你们差一点没把我害死!”接着把昨夜的事细述一番。众人不信,一起到祠中去验看。走到廊屋,果然见女棺已经裂开了一条一寸多宽的缝,从缝隙中看去,只见女尸的状貌和梁生所述一样。众人对此十分惊诧,一个个被吓得说不出话来,急忙返回。此后梁生彻底地把酒戒了,也再没看到他发酒疯了。

    外史氏说:一个因病而死的人,死的时候一定是枯瘠憔悴很难看。但是小说传记中往往用许多美妙的词语来加以形容,这就不符合事物的常理。看了这篇文章,就可知道前人描述的错误了。近有《莺莺灰》一文,文字十分哀艳,附录在下:

    “美貌艳丽的女子,本该长期生活在金屋绣阁之中;可是无情的岁月,并没有对她们特别宽容。于是时间长了,徐娘渐老,不能尽占风流。苏小小早死,但最后终究是香消玉殒。做不到像株林的夏姬一样,能三次返老还童,一再婚嫁;即使是博陵的崔莺莺,最后也只是归于黄土,葬身泉下。因此人们对于崔莺莺初时娇媚地对镜弄影,都爱慕不已;可对于后来生病,不再梳妆打扮的她,还有谁会喜欢呢?她整天躺在鲛绡帐中,拥着翡翠色的绣被,宛转呻吟,病骨分离,人早已瘦得不成模样。双乳下垂,同床时也早已无温柔可言;两眼空洞失神,只留下惨淡的目光。脸上的香粉消退,只留蜡黄,又是尘污,又是汗渍,满面是灰黑之色。纤纤玉指,瘦得像鹰爪,东躲西藏。云鬓越搔越短,总算乱如飞蓬的头发还没有落尽。这就是汉代的李夫人要掩饰病态,明代的冯小青特意要留下生前春容的原因。待到魂断梦消,佳人逝去,灵帐高设,阴风阵阵,她原来柔软纤细的杨柳腰也早已像强项令的头颈一样僵硬,巧语如簧的樱桃小口也钩辀格磔如反舌鸟一样再讲不出动听的话来。被红绡包着的素手,也听不到玉镯叮咚相碰悦耳的响声;白布缠着的双脚,又怎么能像金莲一样迈着步伐?被葬在黄土之下,就像丝绳断绝的银瓶,坠落井底;一张开眼睛,四处就是泛着青莹莹的磷火,翠玉镶嵌的金花永远埋在坟茔之中。坟头上松柏青青,只能哀伤地回忆着往日的千娇百媚,墓穴中阴风嗖嗖,成年累月的也听不见一点走路的声音。缥缈的香魂,也无回生的希望;艳骨嶙峋,终将在泉壤之中销蚀。罗衣化成片片飞蝶,锦褥朽烂成灰烬,不能够把冰肌玉体掩盖。就像凋零的莲蓬,脸上已找不到从前滑嫩的皮肤;又像干涸的水池,眼中也不再有血有肉。香香软软的身体,也只剩下根根肋骨,如桃如杏的脸蛋,也只剩最后稀稀落落的残牙。经过如此重重劫难,乌黑的鬓发已化为飞烟;因为贴近地下的寒泉,白雪般晶莹的肌肤也融化成水。不管她是杨玉环还是赵飞燕,最后只有一个结局,就是变成红粉骷髅;纵然是花妖梅精,也不能永远保持当日绮窗前的美丽容貌。想到这些,人们也不用合上书本,驰想风流旖旎之事,又或者闲中欣赏美人图画,白白意乱神迷。即使一辈子追求美色,谁又能永远偷香窃玉?哎哟,真是可悲啊!美女早已变成了香土,才子们何时才能不再为她情思缭绕,柔肠寸断呢?如果你还不相信我的话,那就请到莺莺的墓穴去看个究竟吧。”
上一页目录下一章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