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宫和母亲都被这刺鼻的香味吓到了。
“对了,我还想再散会儿步。从这里出去,沿着溪流往前,一直走到水田那儿,听说那里景色不错。本想邀您一同前往,但又怕太远让您受累。所以,能不能让宫小姐陪我两个小时?我一个人散步觉得无聊。散步也是治疗胃病的良药呢,怎么样,一起去走走吧?”
他拿过手杖,准备站起来。
“啊,谢谢您。阿宫,你就去吧。”
看到阿宫还在迟疑,唯继故意先站起身来说:“那出发吧。嗯,这可是胃药呢,不要犹豫啦!”
他说着走过来,轻轻拍了拍阿宫的肩膀。阿宫立刻满脸羞红,惊慌失措:“在母亲面前,这个男人居然这样肆无忌惮,随随便便,虽然也谈不上讨厌,但我可不是轻薄的女子!”
让不知所措的阿宫感到奇怪的是,唯继眼中不知为何闪现出了非同一般的微笑。他一想到自己可以牵着美人柔软的手,在人迹稀少的野外慢慢谈心,快乐之情岂能用言语形容?他那颗心早已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那快走吧。既然你母亲都已应允,你还有什么可顾虑的?这样不是很好吗?”
母亲看到阿宫还是在犹豫,便说:“你还去不去了?怎么啦?”
“伯母,您不该问‘去不去’,应该下命令说‘快去吧’。”
阿宫和母亲都笑起来,唯继也笑起来。
阿宫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人来了,她偷偷向四周探了一眼,不见人影,只听见皮靴的声音。是赏梅的人吗?不像。似乎有什么要事,脚步声急匆匆的。
“那你就陪他去吧。”
“好啦,我们走吧,就在那边不远。”
阿宫轻声对母亲说:“妈妈,一块儿去吧?”
“我就不去了,你快去吧。”
母亲同去太煞风景,唯继觉得有些不妙,阻拦说:“要是令堂也去,怕会让她老人家受累。山路不好走,令堂的身体恐怕吃不消。我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没劝她去。我们也只是在这附近走走,没有令堂陪同也没关系。我好不容易想去走走,你不愿意陪我一会儿吗?反正不会走得太远。要是你觉得无趣,我们马上回来。那一带风景确实不错呢,你就当我在胡说,姑且跟我去看看吧,怎么样?”
这时,急促的脚步声戛然而止。看到这边有人,他在离此一丈远的树荫下止住了,悄悄向这边窥探,而这三人却全然不知。树荫下的人穿着高级中学的制服,罩着焦茶色的外套,背着一个橡皮做的书包————这不正是贯一吗!
急促的脚步声再次响起。突然听到有人走近,三个人都吓了一跳,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踩着落花而来的学生脱下了帽子说:“伯母,我来啦!”
母女俩吓得浑身冰凉。母亲仿佛失去了视觉,只是茫然瞪着对方,身子如石化了一般,一动不动。阿宫恨不得此刻化为尘土,无颜面对贯一。她紧紧地咬着苍白的嘴唇,好像想把它咬碎似的。母女俩内心的惊愕和恐怖,就像见到被自己杀死的人又忽然活过来一样。母亲梦呓般地断断续续说:“哦……你,你也来啦……”
阿宫想极力避开对方的视线,把身子隐藏在树荫下,用手帕掩住嘴,连大气也不敢出。她低着头,忍不住偷偷看着贯一那看了叫人难受、不看又让人痛苦的脸,一会儿又担心唯继的脸色。
唯继并不知道,贯一的到来,在她们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他听过贯一,知道他是鴫泽家的一个食客。他那只戴着钻戒的手拄着手杖,微仰着脸,一副傲慢自大的样子。
贯一对这件事情当然是一清二楚,对唯继也有所耳闻,因此对眼前这番场景,也心中有数。不过有些话还是等到日后再说才好,眼前还得装得若无其事。他强压着胸中的万丈怒火,苦笑着说:“阿宫的病好些了吗?”
阿宫再也忍受不住了,紧紧地咬着手帕。
“啊,好多了,正打算再过两三日就回去呢。你来得正巧,学校那边怎么样了?”
“教室要改建,所以今天下午和明后天都放假。”
“噢,这样啊。”
母亲夹在唯继和贯一中间,左右为难。她的处境就好比掉进荒山野外
的一口枯井里,没掉下去,也爬不上来,好不容易抓住一簇草根想靠它活命,不料草根又被耗子咬断。这该如何是好?她时而恐惧,时而困惑,可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她总算定下心来,对唯继说道:“真是不凑巧,家里有人来了,我们得先回旅馆了。改日再到府上拜访,真是抱歉。”
“啊,这样啊。这么说,明天可以一块儿动身回去啦?”
“嗯,还得看具体情况吧,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跟您做伴,但一定去拜访……”
“要是这样,真是不巧。我也不去散步了,现在就回旅馆。我在旅馆等你们吧,待会儿一定要来啊!好吗,宫小姐?待会儿你也一定要来。今天真是太遗憾了。”
他正要走,又转身走到阿宫旁边说:“待会儿一定要来,好吗?”
贯一在一旁盯着他们,阿宫窘得不敢吭声。唯继还以为这是出于少女的害羞,因此愈发挨近阿宫,在她耳边温柔地说道:“好吗?你可不能不来,我会一直等你。”
贯一的眼里就像要喷出火似的,死死地盯着阿宫的侧脸。阿宫吓得连眼睛也不敢斜一下,就怕唯继再说出什么话来难以收场,暗暗担忧。对母女俩来说,最值得庆幸的是,唯继对贯一没有丝毫怀疑,他的心思全用在可爱的阿宫身上。
贯一狠狠地盯着唯继的背影,茫然地呆立不动。母女俩猜到他的心情,因此一句话也不敢说,只能听见耳边嘈杂的溪流声。
贯一总算转过身来,因过分激动而血色全无的脸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阿宫,这家伙就是那次来玩纸牌的‘钻戒’吧?”
阿宫低着头,咬着嘴唇。母亲装作没听见,望着正在树间啼叫的黄莺。贯一见此情形,又不屑地冷笑着说:“晚上看起来不觉得什么,白天一见,真是令人作呕!那种高高在上的样子,有什么了不起!”
“贯一!”母亲忽然开口了。
“嗯。”
“这次的事情,她爸爸已经跟你说了吧?”
“嗯”
“那就好。随便说人坏话,可不像平时的你。”
“嗯。”
“好了,回去吧。你也累了吧,先回去洗个澡。对了,还没有吃午饭吧?”
“我在火车上吃过寿司了。”
三人一起走着。贯一觉得外套的肩上被人拂了一下,回头一看,正迎上阿宫的目光。
“花瓣飘落到肩上了,给你拂去了。”
“谢谢……”